姚知雪將那男子看了幾眼，微微有些驚訝。這人約莫二十年歲，一身白金相間的錦衣，腰戴寶玉，打扮簡單但很是華貴，一看便知身份不凡。此人長相也是俊美，臉龐輪廓棱角分明，狹長俊眸高挺鼻梁，雙唇纖薄，五官十分雅致，但又有渾然天成的霸氣透出，在氣質上便莫名壓人一等。
叫姚知雪在意的是，她分明不認得此人，但偏覺熟悉，這眉目好似在哪里見過，叫她很是親切。
她在凝視這人同時，對方自也在看她，一向淡然的容色，不由變得驚艷，眼神落在她冷艷的容顏之上，再也移不開。
兩人相互直勾勾看著，倒將一屋子的人全晾在一旁，氣氛莫名變得詭異。
鐘離榭忍著心中的不快，喚她道：“師父。”
姚知雪回神，“嗯？”
對著她，鐘離榭又不知該說什么，便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道：“師父請坐。”
她自然而然便坐下，鐘離榭站在一旁，道：“這位是……”他不知為何頓了一頓，“這位是弟子的兄長，鐘離晉。”
晉……燼……
姚知雪恍然大悟，她就說此人熟悉，莫不是那人的轉世？既然她都能尋到肉身，對他而言更非難事了吧？
鐘離晉朝姚知雪抱拳道：“鐘離晉見過易師父，貴派對舍弟這些日子的照顧，真是不知如何感謝。”
“好說好說。”
姚知雪隨口應和，繼續打量著鐘離晉，又覺他這眉目與妖祖長空燼其實差了許多，正要以神識探探他的魂魄，但她未發覺自己這番毫不掩飾的觀察已讓其他人頗不自在。
尋隱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好幾聲以示提醒，姚知雪也未發覺。
終于，一個聲音喊道：“放肆，陛下尊顏，豈容你這山村野婦肆意打量？”
姚知雪循聲望去，見是一個站在鐘離晉身后的男子，身穿與山下那撥人一模一樣的勁裝，看來是類似護衛的存在。
雖然她對鐘離晉印象不錯，但旁人吼她，她自也是困不住脾氣的，當下冷笑道：“你們陛下倒是頗金貴的，瞧幾眼也不行。那我這獨咸峰也請不起你們了，速速下山去吧。”
鐘離晉連忙道：“家仆不知禮數出言不遜，還望易師父息怒！”他又對那護衛沉聲道，“云九，出去！”
那喚云九的護衛當即垂首答了聲“是”，默默離開了廳堂。
姚知雪又恢復那冷淡的模樣道：“行了，你們來此為了什么快些說吧。”
鐘離晉道：“是這樣，京都戰亂已了，朕……在下于是來接皇弟回宮。”
姚知雪心中當即咯噔一下，連忙抬頭望著鐘離榭，眼神含著期許，不知在企盼什么。
鐘離榭淡然道：“多謝皇兄千里迢迢前來尋我，但我已決心入山修行，京都自也無需再回，只望皇兄能代我轉告母妃，榭兒一切安好，叫她不必惦念。”
鐘離晉對他的回答似乎有所預料，當下不慌不忙道：“皇兄曉得釋卿你對富貴名利向來不在意，但就如你所言，蘭悅太妃還在京都等你回去，她心心記掛著你的安危，即便皇兄告訴她你安然無恙，想必她也是無法安心。無論你的志向在何方，至少該回去見她一面吧。”
鐘離榭于半晌沉默后，忽然問道：“皇兄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聞棲峽的？”
鐘離晉嘆口氣道：“朕去了祖廟求問了你的下落。”
鐘離榭將鐘離晉緊緊看了一會兒，眸色微凝，道：“請容我考慮一晚。”
“太好了釋卿。”鐘離晉見他有所抉擇，便是大喜過望。
姚知雪給洛春兒拋了個眼神，后者會意，對鐘離晉道：“陛下這邊請，弟子給您安排今夜食宿。”
鐘離晉頷首，而后對姚知雪道：“易師父，稍后再見。”
姚知雪難得理會這些寒暄之言，竟還點了點頭。
待鐘離晉隨洛春兒去得傲天峰，姚知雪便問道：“阿榭可是要回京都去？”
“師父覺得呢？”
“若是你母親記掛你，你理應回去看看。”姚知雪中肯地道。
鐘離榭含糊應了一聲。
姚知雪躊躇后道：“阿榭，你那皇兄是同你一般，能使變異的黑羽，還是原本的藍羽？”
“皇兄的血統在皇室之中算是較純正的，自然是藍羽。”
聞言，姚知雪有些失落。
因長空燼乃是妖祖，靈魂強大無比，即便入了凡人之軀，自身的一些妖精屬性也是無法改變。
而黑羽乃是他血脈的象征。
鐘離榭觀她神色，語氣沉沉道：“師父，似乎挺在意皇兄的呢。”
姚知雪隨口道：“是啊，他給為師的感覺頗不錯的。”
“如此啊。”鐘離榭用細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聲音說，嘴邊蔓延開一抹苦澀的笑。
尋隱見這場面甚覺詭異，將靈域仙引揣進兜里，偷偷自門口溜走。
姚知雪一夜都睡得甚不安穩，夢里飄飄蕩蕩著幾張臉，將她驚醒了好幾回，可睜眼又記不起夢見的是什么人，惱得她又在床上蹬了好幾回腳。
就這樣折騰到了天亮，她睡意朦朧時，又迷迷糊糊聽見院內有說話之聲，是鐘離榭與鐘離晉。
她猛然想到鐘離榭考慮了一夜回京都的事，卻不知結果如何，趕緊一骨碌爬起，將自己拾掇出門時，險些與來叫她起床的洛春兒撞個滿懷。
洛春兒瞪著面前穿戴整齊的師父，當即好似見著什么極不可思議的事，捧著臉驚呼道：“天哪，師父早起了！還是自個兒起的啊！天要塌了不成？要世界末日了不成？”
姚知雪白她一眼，徑自踏入院內，鐘離榭二人便止了說話。
鐘離晉道：“易師父早。”
“你們可在談回京之事？”
鐘離晉露出雀躍之色道：“是啊，釋卿愿意同在下回京，委實好呢。”
姚知雪一顆心頓時空了許多，不由望向鐘離榭道：“你真要回去？”
“是，師父。”他沒再解釋什么，又笑道，“師父且安心，至多半年，弟子便會回來的，在京都時弟子也會隔三差五叫人捎些吃食予師父。”
即便是好吃的，此刻也已然引不起姚知雪的興趣，腦子里被鐘離榭要離去的事填得滿滿當當。
半年？半年很久啊。
姚知雪立馬將鐘離榭扯到一邊，低聲道：“你可想到，你皇叔曾雇烏崖谷殺手追殺你，雖然這無法證明他一定與烏崖谷聯手，但你回去也是危險的？”
“弟子便是曉得此事，念及母妃處境危險，因此弟子更是要回。”
姚知雪嘆口氣，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再說什么。
見二人不再談話，鐘離晉走來笑道：“京都繁華似錦，易師父若愿意，也可一同前去游玩。”
“不必了！”姚知雪還未回答，鐘離榭便拼命喊了一句，惹得二人疑惑地瞧他。
鐘離榭解釋道：“京都乃是俗世之地，不適合師父前去。”
鐘離晉也只是隨口一說，既然有人反對，當下一笑置之，便也不再提，但這提議卻叫姚知雪好好考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