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開始嗎？”齊然問道，董風這連喝水帶接電話的，耽擱了不少時間，他的那些朋友早就不耐煩了。

“開始。”董風應道，突然他的眼神就變了，雙手持球放到腰間，右腳向右前方探出了一大步。

齊然吃了一驚，他吃驚不是因為董風的動作，而是因為董風的眼神，就那一秒鐘，那雙耷拉著眼皮，沒精打采的雙眼瞬間放出了光華，好像整個人都有力了十倍一樣。他盯著董風的眼睛，那種消散的緊張感瞬間又涌上了心頭。

這家伙有些奇怪......

齊然這么想著，看到董風做出了突破的腳步，連忙跟上，全身往左后撤了一尺，打算截住董風。

不對！

齊然忽然看到了董風的雙手，上當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董風伸出的右腳是一個試探步，只是試探的十分逼真，看上去就像真要突破了一樣。齊然過分在意董風的眼神，導致自己神經過敏，卻是被這一下晃動給騙到了。

為時已晚，董風的右腿在一瞬間就已經收回，緊接著他抬起雙臂，手肘與籃筐形成了一條簡練至極的直線，手腕甩動，命中！一記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三分球。

三比零

齊然驚訝地瞪大眼睛，他身后的一群哥們也不由得輕聲驚嘆起來。其實，投中一個三分球沒什么大不了，這些混混里也有兩個三分很準的射手。然而，這些人之所以驚嘆，卻是被董風動作的銜接給驚到了。

持球，試探步，一瞬間的撤回，出手，三分命中。

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從開始到結束，一切都發生的那么柔滑如絲。就好像一個計算器，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什么除塵擦拭的麻煩事，只是輸入指令，按下幾個按鈕，最精確的結果便會理所當然地浮現出來。

這是那個慫蛋嗎？每個人心里都在想，剛才連喝水帶接電話，讓人抓狂至極的小子。到現在這個動作100%效率的投手。這......這是一個人嗎？完全不搭界啊！

齊然站在那里，一時間居然沒說出話，他還沉浸在那個眼神和三分球的威懾中，一時間倒是不知所措了。那個扔礦泉水的人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把齊然給叫了過來。

”怎么了？“齊然走回來問道。

”不用當回事，那小子成天就知道投籃，投不準才怪呢。“”礦泉水“說道：”你就死死貼住他。放心，這小子慢透了，肯定甩不開你。”

齊然遲疑了一下，說道：“你發沒發現，那家伙投三分的時候，手臂動的幅度好小。”

“礦泉水”和身邊的人都是一愣。

真正的投籃是要用手腕來投的。但是現實情況下投三分，由于力量或者技巧的問題，總是需要用手臂來輔助投籃，每一次三分出手右臂肯定會甩動，力量和技巧越不好的人相對甩動就越明顯。但是董風，剛才那個三分球的出手，讓人幾乎看不出他手臂的動作，甚至......好像僅僅是抖了一下。

“沒借胳膊上的力氣。”有個人說道。

“我靠，怎么可能？”“礦泉水”吃了一驚，投籃光靠手腕？而且還是三分球？這......這是何等的腕力和掌控力，這是人干的事嗎？

齊然搖了搖頭，說道：“完全不借力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把尺度壓制的極小，小到了幾乎難以察覺。剛才這個三分球的難度，恐怕相當之大。”

“礦泉水”半張著嘴足有十秒沒閉上，說道：“那這小子什么人？”

齊然搖搖頭：“不知道，也許只是碰巧，我再試試吧。”說完他轉過身，又走回了球場。

董風一看齊然回來，連忙退掉了NBA2K，說道：“回來了？”

齊然點點頭，說：“你投的挺準的，現在該我了。”

董風道：“好。”說完把球交給齊然，自己站到他面前，做出了防守的動作。

齊然運著球，還在觀察董風的防守。董風的姿勢說不上標準也說不上優美，僅僅是在那里半蹲著，確保防守時腳步的靈活移動。這個倒是一種很平常的做法，看不出什么過人之處的。

但此刻在齊然眼里，有了上一個三分球的影響后，董風那不出彩的防守姿勢就好像一張巨網，此刻就展開在了他的面前，無論他向左突，向右突，還是后撤步跳投，這張網都會及時籠罩上來，將他的出手機會抹殺得一絲不剩。

“然少別緊張啊！”有個哥們看到齊然狀態還是不對，急得連忙喊道。

這時，那個給董風水的女孩看了球場一眼，忽然皺起眉頭，說道：“好奇怪啊。”

“嗯？”身邊幾個人一聽妹子說奇怪，都扭過頭去，“怎么了？”

“那個人防守的姿勢。”姑娘盯著董風的后背說，“好不對勁啊。”

“防守姿勢？”“礦泉水”樂了，“哎，弟妹，你也不會打球啊，你怎么看出來的？”

這個被“礦泉水”稱作弟妹的女孩叫張曉初，是齊然的女朋友，兩個人高中認識，交往了兩年，感情一直很穩定。她來這球場不是因為愛打球，純粹是已經習慣了跟在齊然后面轉。現在她這個球盲突然說出什么防守姿勢的話，身邊齊然的朋友難免感到好笑。

“不知道。”張曉初搖了搖頭，“我說不出來，只是看著很不舒服的感覺，就是強迫癥覺得不舒服。”

“礦泉水”笑了，什么姿勢不對勁，原來就是覺得不好看啊。隨口說了一句：“哎呀，是挺不舒服的，沒事，看你家然然怎么翻手就把這貨給滅了。”

張曉初點點頭，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董風的后背，那種特別不流暢，特別別扭的感覺，在她心里越來越強烈，她不由自主就把目光集中到了兩人的對決上。

然而此時場上，感到不流暢和別扭的絕不是董風，而是正在運球尋找進攻機會的齊然。

太難受了，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么壓抑的氛圍，無論他試圖從哪個方向突破，董風都會在相應的方向上邁出一步。但這一步過后，齊然在這個方向上就再也找不到機會了。他胯下運球，他背后運球，他變向，他變速。但毫無作用。董風每次都會邁出那十分準確的一步，讓他之前一切華麗的動作失去意義。

只用一步，封死對手的進攻。齊然看著眼前的對手，忽然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違例了。”就在這時，董風突然說了一句。

“什么？”齊然大吃一驚，哪里違例了？自己走步了嗎，還是翻腕了？這種斗牛，被搶斷被蓋帽其實都不是太丟人，但要是對手啥也沒干，自己把自己給運出一個違例，那可真是丟臉丟到爪洼國去了。

齊然怎么想也想不出哪里有違例，臉都要憋紅了。這時董風補了一句：“還不出手啊，這要是比賽，都24秒違例了。”

原來是說這個啊！

齊然如釋重負，不禁長出了一口氣，24秒違例，在斗牛里一般是沒有的。不過，自己的持球時間確實有點太長了，抬頭看看下面那幫朋友，都搞不清狀況，在那一個勁發愣呢。

不行，必須得打了。齊然努力定了定神，再次觀察起自己的對手。

靠那些花招企圖晃開他，事實已經證明不可能了。人家根本就不會吃晃。那么自己想要突破，就只有依仗絕對速度的優勢了。

“這小子慢透了，肯定甩不開你。”

“礦泉水“的話浮現在腦中，齊然突然明白了應該怎么做，既然進攻甩不開，那么防守自然也就跟不上。自己不要玩什么變速變向的花樣了。就打他速度不行的這個點，直接一口氣沖過去！

想到這里齊然下定決心，突然就是一個換手，瞬間把籃球從左側拉到了右側。

這一招非常明顯地表露了他要突破的決心，但齊然已經不怕被看透了。玩得就是個直接痛快。你看透又能怎么樣？眼力再好，腳底下跟不上，還不是被我過掉？齊然右拉球之后，腳下立刻發力，朝著董風的右側就沖殺過去。

沒有跟上！

齊然斜眼一瞧，內心頓時一陣狂喜。董風確實移動了，而且是好幾步，但卻完全不足以堵住自己的去路。果然還是太慢啊。原來，自己只要下決心一沖，這小子根本追不上的。

眼前一片開闊，直接上籃吧！

齊然自信滿滿地想著，然而突然間，掌心卻是一陣空蕩蕩的感覺傳來。

齊然的心情瞬間就從云端跌落到了谷底。

他的球丟了。

董風確實沒有跟上齊然的速度。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去跟速度。這家伙只是用每個“一步”封堵了齊然所有的花招。然后在齊然不顧一切想硬闖的時候，先讓開一步，隨后直接靠手長和眼力從齊然身后把球拍掉了。

“我的胳膊可是很長的。”董風笑了笑對齊然道，同時，內心卻是泛起了一陣傷感。

他身上幾乎所有的籃球天賦，都被這一場心臟病無情的擊碎了，然而，唯一給他剩下的，心臟病不可能破壞的，就是他那超乎常人的臂展。

臂展，是他身上僅剩的一個天賦，然而就是這個天賦，讓他徹底封鎖了齊然的進攻。讓他在速度和爆發力都慘遭碾壓的情況下，還能用出克敵制勝的最后一招。

齊然看著在地板上滴溜溜不斷滾遠的籃球，又看看董風，腦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董風用什么辦法從自己頭頂取下三分的呢？

一步，只邁出一步的試探步，就晃開了自己，營造出了三分出手的機會。

董風又是用什么辦法展開密不透風的防守呢？

也是一步，不管齊然如何試探，如何炫技，董風每次都只邁出了一步。這沉穩踏實的一步，徹底讓齊然的努力化為烏有。

一步攻，一步防。

齊然很難平靜自己的思緒。他看著董風，忽然產生了一種陌生感。雖說他們本來就不認識，但是此刻齊然的心中，卻蔓延出了一種令人十分膽寒的陌生。

這家伙，到底還能做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