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董風看了看手表,說道:“今天到這里,撤吧。”
坐在地板上的一群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聊天一邊揉著酸痛的胳膊往外走去。他們此刻只有一句話想說:我靠,好累,真快要累死老子了。
今天上午,在跑到跑不動的四百米“熱身”之后,休息半小時,緊隨而來的就是十個小組的100米沖刺跑。這十小組合并成一個大組,而大組居然是沒有次數限制,所有人一直做,做到做不動為止。午休之后又是小組并大組,大組做到做不動的俯臥撐,一直把這些人磨到下午三點鐘,董風總算是宣布了訓練結束的消息。
“咱們接著去哪玩啊?”金池柳追上“礦泉水”和胡徠他們,充滿興奮地問道。
“我靠,你還有力氣玩?”“礦泉水”郭昊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金池柳:“趕緊回家睡覺,媽的,老子明天絕對不來了!”
“不來了不來了。”一群人也是響應。他們到這里,很大程度上是照顧齊然的面子,可絕不是要害死自己。董風提供的訓練量,顯然遠遠超出了這些富家公子所能承受的范圍。
下午做俯臥撐的時候,他們還打算跑到后排偷一偷懶,結果董風不知道怎么看出來的,調整了位置,把他們這幾個想偷懶的全揪到前面去了。這給“礦泉水”那幾個人氣的,恨的牙癢癢,差點就要撲上去揍董風了。要不是看齊然在那里做的那么努力,他們絕對不會堅持下來,絕對會做到一半拍屁股就走人。
“怎么了,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啊。”金池柳這小子不知疲倦,還在那蹦跶呢。
“你有意思你來!”“礦泉水”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發誓了,明天再來受這個破訓練師擺弄,我就是孫子!”
眾人紛紛表示支持,這些人此時倒是有點懷念那個勸他們不來的馬元了。雖然這家伙說話太沖,不過畢竟很有先見之明啊。這個訓練師,叫什么訓練師?他是瘋子吧,他是變態吧?
“胡徠,你呢?”金池柳一看胡徠沒吱聲,問他去了。
“我,我看看吧......”胡徠卻露出了猶豫的表情,說道。
“什么叫看看啊?”金池柳不滿地瞪著他,“你來不來?給個準話。”
“這小子就這樣,你想讓他給準話?還不如讓他登火星去呢。”“礦泉水”氣憤地嘟囔了一聲,鉆進一輛出租車就走了。
此時在場館里,董風和厲想卻是一時沒走。
“明天,能來三分之一就算好的。”董風抓起籃球,看著虛掩著的大門,嘆息道。
“你這不是逼他們嗎?”厲想也覺得不是那么回事,“這么狠,一上來誰受得了啊?”
董風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幫人一放在這,我就感覺必須下狠手,我總覺得,連這都挺不下來的,壓根不算喜歡籃球。“
“你瘋了,不能指望世界跟你一起瘋啊。”厲想勸道,“風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但我覺得,你最近心態有點崩。”
董風搖搖頭,長出一口氣道:“這支球隊,無論如何我也要建起來。”
“就為了李源?”厲想道,“風哥,其實這件事我早就想知道了,你到底為什么這樣?他和你什么關系?”
董風剛要說話,忽然,虛掩的門又被推開了,齊然抱著籃球走了進來,張曉初慣例般地跟在他的后面也進來了。
“嗯?”董風意外了一下,“怎么回來了?東西忘了?”
“不是。”齊然走到場地中央,把球往地上狠狠一拍:“我要加練。”
厲想愣住了,董風看看齊然,笑了笑說:“你都沒體力了,明天再來。”
齊然道:“不。”說罷他看向董風:“我有沒有體力,我自己知道,給我加練。”
董風默然,許久才道:“你想練什么?”
“什么我想練什么?”齊然疑惑,“練什么不是你定的嗎?”
董風搖頭,說:“練什么需要我臨時發揮,因為我不知道明天還能來多少人。”
齊然想起“礦泉水”郭昊那充滿怨念的表情,不禁一陣不滿,說道:“這些人,就是一幫廢。”
董風苦笑了一下,說:“廢什么?愛好不同而已,要是讓我坐那學習,我也坐不住幾個小時。”
張曉初問:“你哪個大學畢業的啊?”
齊然轉頭用目光制止她,說道:“我要和這個厲想單挑,你在一邊看著,我技術有什么問題,指出來。”
厲想一聽樂了:“跟我打?來唄,打。”
董風搖搖頭,盯了齊然一會,緩緩道:“你和他的差距太大了,現在打看不出問題。”
“什么?”齊然一聽有些慍怒,“你的意思是,我會被他虐的很慘,根本沒機會暴露出什么缺陷?”
董風點點頭:“是。”
張曉初頓時有點慌亂,齊然表情不忿,兩道眉毛都擰到了一起,上前一步說:“能不能虐我,試試就知道。”
說完齊然一臉傲然,站在那挑釁般等著董風的反應,結果董風只是點了點頭,平淡地說:“你非要打,那就打唄。”說完,就走到籃架底下一屁股坐下,道:“想想,和他打會吧。”
齊然一愣,看了看厲想,又看了看四平八穩坐著的董風,也說不出話來。他本來還以為董風會一再堅持,說什么水平差距太大了,就是打也沒有用之類的話,結果卻啥話也沒有。齊然只是堅持了一下,董風立刻妥協,跑籃架底下坐著去了。齊然抱起籃球,看著站在他面前擺出防守姿勢的厲想,居然有了點不適應的感覺。
張曉初也在離董風不遠的地方坐下,齊然每次打球的時候,她都是坐在籃架下面,這是齊然第一次帶她去球場的時候要求的事情。齊然說,有她在那里坐著,會給他的投籃帶來好運。
然而,打上十秒鐘之后,齊然就發現,他這場斗牛的投籃,基本與好不好運無關了,因為,他根本就找不到投籃的機會!
厲想,野狼隊第六人,因為防守,籃板和搶斷這三項“DRP”能力立足于聯賽的球員,此時總算是有機會展現了自己的防守實力。對付董風那一場,董風身體不行,防守只能靠腳步,因此齊然雖然難受,好歹還有點活動空間。而這一次,在防守悍將厲想的強壯與敏捷面前,齊然真的完完全全陷入了窒息之中。
徹底壓制,完完全全的吊打。厲想在職業選手面前的一些均勢甚至劣勢,一放到野球手面前,那就全都轉化為壓倒性的實力了。
張曉初一開始還有點期待地看著齊然,結果沒一分鐘就不忍心看了,齊然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看見他被虐,肯定又得難受半天。于是張曉初扭頭不看球場,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董風的手機上。
董風此時又在埋頭操作著NBA2K,對這場斗牛的情況真是漠不關心,因為一切都像他所說:水平差距過大,齊然完全沒有機會向董風展示出自己的技術問題。
這就好比一頭大象和一只螞蟻打架,大象上來一腳把螞蟻踩扁了。然后問:這螞蟻的一招一式有什么不足?這誰能看出來啊?
所以董風就放著他們打,自己也就不管了。張曉初看他玩了一會游戲,忽然發現了一些異常。
NBA2K的手機版,左邊是一個控制球員移動的輪盤,右邊有四個按鍵,在進攻端是:傳球,掩護,投籃和加速。在防守端則是:跟防,搶斷,籃板球/蓋帽和加速。一般人都是平拿著手機,然后用左手和右手的大拇指操縱兩邊的按鍵。但董風手中的手機卻是向左傾斜,他用左手大拇指操縱輪盤,剩下四根手指一起承受著手機的重量,而右邊一側高抬起來,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分別高懸在四個按鍵上空,隨時準備快速的點下去,只有小拇指在支撐著手機。
“你干嘛這么拿手機啊?”張曉初好奇問道。
董風轉頭看了她一眼,道:“習慣了,方便按鍵。”說罷右手拇指往左一拉,同時無名指飛快點下,卻是操作出了一個變向后的急停跳投。
張曉初笑了:“可是看起來好奇怪哎。”
“效率高,沒辦法了。”董風答道,又開始飛快按鍵,看來是剛才那一投沒進,正在搶籃板呢。
“你打得好耐心。”張曉初看著游戲畫面,董風這邊24秒進攻時間都快到了,球還在兩名球員手里轉呢。董風的眼睛飛快往屏幕上掃視,似乎在觀察對方防守球員的站位。
“習慣了。”董風說。
“是因為職業籃球的關系嗎?”
“是吧。”
張曉初咬著嘴唇,又看了一會,說道:“那個,我有件事想和你談一下。”
“嗯?說吧。”董風暫停了游戲,抬頭望著張曉初。
“你和齊然說事情的時候,語氣可不可以委婉一點?”張曉初道,“對不起,我知道這不禮貌,但他有時候很孩子氣,你這樣他很容易生氣的,麻煩你,請你諒解一下他。”
董風盯著她,說道:“如果他不想找我提高技術了,我和他說話會很委婉的。”
“什么?”張曉初沒太聽懂,“對不起。”
“既然他執意要我幫他提高籃球水平,為什么我不能有話直說?”董風道,“有話直說,這也是幫他的一種方式。如果他不需要我幫忙了,我自然不會這么做了。”
張曉初聽完,恍然大悟,卻同時有了點不適應的感覺。董風做事的風格很正確,完全正確,正確到......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齊然接受他的訓練,他直言說出齊然的不足,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但是,這種東西一從人情世故的角度考量,再加上齊然和董風同輩。就覺得不是那么太好接受了。
“你性格好直啊。”無話可說的張曉初,只好回答了這么一句。
“嗯,有點。”董風也不否認,“但不全是,只有談籃球的時候是。”
“因為你特別愛籃球嗎?”張曉初問。
董風點點頭,又回到了游戲的操作中。張曉初開始留意他的游戲,但是,這么一看,幾天之前那種難受的感覺又涌上了心頭。
這是什么操作?
不對,這節奏不對,怎么能這么打?
不光是打籃球的時候,連玩籃球游戲也是嗎?
看著好難受......
“你節奏不對。”這么想著的張曉初,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什么?”董風愣了一下,又暫停了游戲。
張曉初反應過來連忙捂嘴:“沒,沒有,我什么也沒說。”
董風想了想,點開游戲又操作了幾下:“這樣,節奏不好嗎?”
張曉初本來還想忍著,結果被當面這么一問,也有點受不了了,長出一口氣道:“也沒別的,我就是,看著稍微有點別扭,我不懂籃球,你不用在意。”
董風抿了抿嘴,問道:“你以前,打過籃球嗎?”
張曉初一愣,道:“沒打過,我覺得我不會玩。”
董風聽完沒說話,笑了笑,說:“我以前有個朋友,也總是覺得我打球的節奏特別不好。”
“是嗎?”張曉初冒問號,“那你那個朋友很厲害嗎?”
董風放下手機,起身做了做伸展運動,道:“我從來沒見過像那樣打球的人。”
張曉初盯著董風的后背,她突然感覺董風的身形有些沉重,他并沒有運動,但是好像已經特別疲憊了。
“你那個朋友現在怎么樣了?”張曉初問道。
董風沉默,只是看著場上在厲想防守下苦苦掙扎的齊然,說:“沒在打籃球。”
“是嗎?”張曉初說不出什么,她看向董風,忽然覺得心里一陣不好受,不是傷感,而是那種很壓抑的沉重。她忽然覺得自己想運動一下,把心里這股壓抑釋放出去。
“教我打籃球,行嗎?”張曉初一下子站了起來,她事先沒有任何思考,就是感到心里很壓抑,一下就脫口而出了。
“什么?”董風轉過身來。
“教我打籃球。”張曉初撿起董風的籃球,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