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告訴你……”倚月撩起自己的面紗。面紗下低著頭的人兒噙著淚，右邊的臉頰上有一個青黑的墨跡，在這張絕美的臉頰上顯得突兀極了。

季維初捧起倚月的臉，輕輕地在墨跡處印上一個吻，用手拭去臉上的淚痕，憐惜地說：“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季維初向我們的方向望過來，和陸其風交換了一個眼神，陸其風點了點頭。季維初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倚月，沉聲說了句“等我回來。”然后翻身上馬，馳向遠方。

倚月哭得有些站不住，我連忙上去支撐住她。

陸家的小廝駕著馬車到了，我們?nèi)俗像R車回城。

倚月看著窗外落淚，陸其風神情凝重，唯有我不太清楚目前的狀況，心焦氣躁。我終于沉不住氣地小聲問陸其風：“這是怎么回事啊？”

陸其風說：“具體我也不大清楚，一早我就收到維初的信，信里只說他要去西北投軍，讓我照顧好倚月。”

倚月擦了擦眼淚，說：“陸公子，請?zhí)嫖医o維初帶封信，告訴他，我等他回來，讓他一定要平安歸來。”

陸其風鄭重其事道：“一定帶到。”

將倚月送回五色樓，陸其風向我問道：“早晨在五色樓門外遇見你，今天是要出門嗎？”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原本的安排是要去陸家的脂粉鋪。于是說：“我領(lǐng)了陸老板差事，當然得記掛在心里，今天準備去脂粉鋪看看。”

陸其風似乎很中意我對他的稱呼，滿意地點點頭，說：“我正好要去西市，可以順路帶你去。”

陸家的脂粉鋪叫作善美堂，開在店鋪云集的西市，由常掌柜打理。

常掌柜看上去是個勤快實誠的中年人，看見陸其風登門，立刻迎了過來。

陸其風介紹道：“依依，這是善美堂的常掌柜。常掌柜，這是依依姑娘，從今天開始，她會常到店里來學習脂粉鋪的經(jīng)營，還請你多照拂。我還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我原來還有些擔心，我一個外人突然要來向掌柜討教店面的經(jīng)營，肯定會引起掌柜的猜疑和不滿。但常掌柜只露出了一瞬間驚訝的表情，然后便和藹可親地向我介紹起善美堂的情況。

善美堂的產(chǎn)品有五種：面脂、胭脂、妝粉、眉黛、頭油。

面脂相當于現(xiàn)代的面霜，是潤澤肌膚的油脂，多是動物脂肪提取的，涂在臉上能夠使肌膚細膩，防止皮膚皴裂。善美堂內(nèi)提供三種面脂：大脂、鵝脂和熊脂，分別是由豬、鵝、熊的脂肪煉制的。大脂的銷量最多，熊脂的價格最高。

胭脂是帶有顏色的面脂。面脂是白色膏狀物，涂在臉上呈透明狀。而胭脂則是在面脂的基礎(chǔ)上，添加了各種顏色。其中以紅色系偏多，也有一二粉色系的胭脂。

胭脂可用于臉頰當做腮紅，也可涂于唇上當做口紅。用于唇上的胭脂叫作口脂，用料更為講究。

如今善美堂最名貴的口脂叫作蜂蝶舞，是京城正時興的口脂，據(jù)說是以蜂蠟加上紅色彩蝶的鱗粉制成，涂在唇上有種彩蝶魅惑的光暈。蜂蝶舞在京城都是千金難求的，在安南成只有兩盒，都存在善美堂，可以算是鎮(zhèn)店之寶了。

妝粉相當于現(xiàn)代的散粉，是白色的細膩粉狀物，多是由植物種子制成。依照制作原料和添加的香料不同而各有名字和價格。

眉黛是畫眉用的黛墨。眉黛如同寫字用的墨一樣，需要在硯臺上細細研磨之后調(diào)水使用。青黛是藍黑色的，是傳統(tǒng)的眉色，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們常備用品。銅黛的顏色類似于銅銹，泛著翠綠，雖然我有些欣賞不來，但確實是時下流行的眉色，我初見倚月時，她就畫著銅黛。

頭油是這里梳頭發(fā)必備的東西。這里的男人女人頭發(fā)都很長，梳理起來不容易，一定要用上發(fā)油才能使頭發(fā)服帖順滑。頭油大多是從植物種子中提煉，加上各類香料，用在頭發(fā)上清爽芬芳。

產(chǎn)品都用精致的小瓷盒盛著，整齊地放在貨架上，店里的環(huán)境也優(yōu)雅清凈。但街上人來人往，卻少有人進店。

我問常掌柜：“咱們善美堂的生意可好？”

常掌柜苦笑著嘆了口氣，說：“善美堂有近六十年的歷史，是家老字號。原來生意不錯，但近幾年越發(fā)不好做了。若不是因為善美堂是夫人的陪嫁鋪子，只怕要被賣給劉家了。”

“劉家？”我問，“是那家劉記胭脂鋪嗎？”

常掌柜說：“正是。自從他家研制出玉顏粉之后，搶去了我們大部分生意。前年劉老板來探過我們老爺?shù)目陲L，說想要買下善美堂這塊牌子，老爺沒有同意。”

我疑惑，問道：“可我聽說這玉顏粉……”

常掌柜對我做出個噤聲的手勢，然后說：“我們都是脂粉鋪，這種話客人能講，我們不能講，否則就變成了同行詆毀。”

我佩服常掌柜的自我修養(yǎng)，但仍然不解：“客人們知道玉顏粉的問題嗎？”

常掌柜委婉地說：“市面上是有各種關(guān)于玉顏粉的傳聞，但都無憑無據(jù)，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無論是為了善美堂的發(fā)展，還是為了不明真相的客戶，玉顏粉的問題都需要盡快解決，我暗自思忖著。

我問道：“善美堂的脂粉是自家作坊制作的還是從外面采買來的？”

常掌柜說：“大部分是采買而來。一些長久賣的貨物我們有固定的供貨方，都是幾十年的交情，其中有些作坊被風公子買了下來，也算是陸家的產(chǎn)業(yè)了。每年我也會去采辦一些時興的東西。陸家生意多，但只有善美堂一家脂粉鋪。其他掌柜看到了什么好的東西，也會給我?guī)Щ貋怼！?/p>

如此甚好。善美堂雖然目前盈利能力不好，但經(jīng)營的基礎(chǔ)都在。有固定的供貨方，也有靠譜的團隊支持，非常適合我來大干一番。

下半年要去京城籌辦新的鋪面，我最好能在走之前讓安南城的善美堂重獲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