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霍云停就住到了譚家。
老譚是個學術迷,但是也是個非常講究養生自律的人,一般吃過晚飯以后都不再鉆研學術,而是跟著譚媽媽出去跳跳廣場舞,跑跑步,用他的話來說,做一些適當的運動以達到永葆青春的功效。每次聽他這么說的時候,譚明明都覺得他臉上的皺紋格外醒目。
譚媽媽是醫生,本身就比較講究,但是關于廣場舞,她向來都不是很喜歡,最開始的時候是譚爸爸先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后來交了個風韻猶存的老年舞伴,然后譚媽媽也被逼得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今天雖然家里來了位太子,但是老兩口的興趣愛好還是沒有放下,老譚甚至熱情邀請了霍云停去一睹我大中華的中老年舞學魅力,不過對方似乎并不感興趣,老譚見他面有倦色,于是道,“小霍啊,你就先洗洗睡吧,這幾日汝也甚辛苦,今晚早些睡,明日繼續研究。”
譚明明絕倒,“爸,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老兩口哪里還顧得上和她多話,一看時間差不多,“動次打次動次打次”的時間就要到了,關了門就下了樓,留下盤腿坐在沙發上的譚明明和站在陽臺上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的霍云停。
“喂!”譚明明喊他,“我說,要不你先洗個澡休息吧。”
霍云停轉過身,眼里的情愫還未來得及掩蓋,正巧被譚明明看到。
這個人,他一定想家了吧,神情似乎有些悲傷。
夏末秋初的夜雖然涼爽,但是白日里的日頭還是有些烈的,譚明明見他穿著這一身里三層外三層的衣服,琢磨著總不能一直是這一套啊。于是去了老哥房里拿了幾套換洗的衣服遞給他。
“這衣服是我哥的,你先將就著穿吧。”
霍云停從她手里接過衣服,再次皺了眉。
譚明明看著他身上盤龍祥云的月白長袍,又看著自己手里的運動系列,覺得落差委實是大了些。那個年代的人的審美已經定死,要一時半會兒的扭轉來接受現代的衣服,還真是有些困難。
沒想到霍云停又舒展了眉,“摸著還挺舒服的。”
譚明明被他逗笑了,“那是自然的,你們那時候的衣服講究花哨,我們這兒的衣服講的是舒適。”
說罷,帶著他進了自家的浴室。
因為譚媽媽覺得浴缸不衛生,因此她們家用的是淋浴。譚明明示范了浴室的開關和使用,又演示了馬桶的使用方法,然后拿了個新牙刷給他,還有沐浴露,洗面奶,牙膏,吹風機,一頓解釋下來口干舌燥。
“懂了嗎?”
霍云停點點頭,眼里亮晶晶的,像小朋友看見了新玩具。
譚明明心里暗笑,“那你玩兒吧,奧不,你洗吧,不懂的問我。”
話出口,又覺得有點怪怪的,洗澡這種事情,不懂的怎么問?
霍云停見她不走,挑挑眉,“你留在這里?”
譚明明臉一紅,趕緊退了出來。
差不多二十分鐘以后,里面的水聲停了下來,然后是嗡嗡的電吹風的聲音,再然后,門開了。
譚明明一回頭,換上運動服,散發著沐浴露香氣的男子身上全部都是荷爾蒙的味道,黑色的短袖下還隱約可以看到他健碩的肌肉。就是一頭長發披散著有些奇怪。
“你這頭發如果剪剪,就更妥當了。”
“剪頭發?”
霍云停在她邊上坐下,給自己又倒了杯茶。靠近了看,臉上還有熱水沖洗留下的紅暈,很是迷人。
譚明明舔了舔嘴唇,想到古代講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不可隨意剪頭發的,于是尷尬的笑笑,跑進了房間給他找了根皮筋。
霍云停不解地看著這個黑乎乎的東西并不接過來,譚明明索性自己動手,給他干凈利落地扎了個低馬尾。
他的背脊一僵,但是沒動,一直等譚明明給他綁完頭發,才回首問她,“你們這里,男人都剪頭發?”
“是啊,大多數都剪短發。”
頭發扎起來后,他的整個臉部輪廓都露了出來,劍眉朗目,薄唇挺鼻,鬼斧神工的造物主對他如此偏愛,讓譚明明只想到一句話:公子顏如玉。
她尷尬地干咳了幾下,“那個什么,我去洗澡了。”
再看下去,譚明明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獸欲。
等她洗完澡出來時,現霍云停還坐在沙發上,一回頭看到短袖短褲的譚明明,他的臉刷一下紅了。
這里什么都好,就是女子的穿著,也說不上來是好還是不好啊~
譚明明沒在意他的不自然,反倒是看到他一本正經地盯著電視看覺得很有趣,古代人,對動畫片也感興趣嗎?
“你怎么還不去睡?”她用毛巾擰著頭發重又坐回了沙發。
霍云停捏著手里的茶杯,暗暗地吸了口氣,淡淡地說,“不困。”
完了想想,又加了句,“要不你先去睡。”
時間還早,對于譚明明這種夜貓子而言,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此時哪里會有睡意,于是琢磨著問他點什么。
其實說實話,她的心里對他也有些好奇。但是看他每次提到家鄉都是那樣的神情,譚明明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靈機一動,跑去廚房拿了兩罐啤酒,扔了一罐給他。
酒入愁腸訴心肝嘛。
霍云停看著自己手里圓圓的小鐵罐子,又看看譚明明,卻見她“刺啦”一下把上頭的小口撕開,然后猛地灌了一口,又對著他豪情萬丈地舉了舉,“相遇即是緣,我譚某人敬你!”
他明白了,這小丫頭想套他的話。
喝酒他是不怕的,只怕喝不醉罷了。他拉開易拉罐,灌了一口,也沒嘗出什么味道,又咕嘟咕嘟地喝下幾口,才道,“想問什么?”
譚明明看得目瞪口呆,她本來也就想調解下氣氛而已,可沒真的打算灌醉他呀。
霍云停晃晃手里所剩不多的酒瓶子,前半身探到她跟前,“就陪你喝這一瓶,不問可就沒機會了。”
他嘴里哈出清洌的啤酒清香,噴在譚明明的臉上,把譚明明噴得心慌意亂,趕緊心中默念中國刑法是二百三十六條,告訴自己,美色算個屁,把持住!
“問問問,這就問。”她往后挪了挪,“你真的是穿越過來的?你是怎么過來的?”
她最好奇的也不過是這個,雖然穿越這種東西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又覺得大千世界真是妙不可言。
逼近她跟前的臉,忽然嘴角扯了個嘲諷的弧度,然后又退到剛才的位置坐好,問她,“你還有酒嗎?”
譚明明不敢給他拿烈的酒,于是又給他拿了些啤酒,霍云停給自己開了一罐,又喝了幾口,再喝幾口,喝到第二罐都見底的時候,才慢慢開了口。
“那個世界的霍云停,大概已經葬身谷底了。”
譚明明只覺得心往下一沉,不敢再問下去。
他的時代雖然是她所不了解的,但是這個時代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她是讀過的,在封建專制的土地上,從來都是腥風血雨,未曾有過真正的太平。
百姓有苛政猛于虎的無奈,皇權有六親皆叛離悲哀。
關于那個時代,她不會天真的去想古色古香的愛情,只會看到刀光血影。
他說他是太子,這種靠近權力中心的身份,本來就是一場天地賭局的棋子,誰贏了,誰才能留下來。
也許,眼前的這位,很可能是封建社會的棄子。
霍云停見她沒有聲音了,便問她,“怎么不問了?”
譚明明垂下眼睫毛不說話,再抬眼時臉上已經溢滿了笑,她拿起罐子碰了碰霍云停手里的空罐子。
“恭喜你,來到和平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