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氐酵醺傅臅r候，霍云揚也在，兩個人竟然在書房里一臉嚴肅的說著事情?；粼茡P見兄長回來，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他悄悄看了眼譚明明，然后才開口，“哥，你回來了?！?/p>

譚明明倒是神色如常，笑問，“交代給你的事情怎么樣了？沒出什么差錯吧？”

“差錯倒是沒有，但是陸齊可能要心碎了，我看他好像是真的對羅萱有些意思。”

“是么，那也挺好的，羅萱那么好一個姑娘，把她交給佩玖我還不放心呢。”譚明明依舊笑瞇瞇的，倒是霍云揚衣服正襟危坐的樣子

霍云停在譚明明身旁坐下，手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肩膀，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們兩個在聊什么呢?！?/p>

霍云揚的臉色一變，還未開口，譚明明就已經道，“沒什么，云揚讓我操辦起他和圖姝的婚事，想在下月完婚?！?/p>

“這是好事?！被粼仆ｎD了頓，又對自己弟弟道，“你都想好了？”

霍云揚點點頭，立馬道，“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嫂嫂你別忘了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啊?！?/p>

說罷，也不等兩個人有反應就溜了。

霍云停看著他的背影，問，“他到底和你說什么了？”

譚明明見霍云揚走遠，這才道，“你母妃想見見你。”

果然，霍云停渾身一震，許久，他才道，“她恢復神智了？”

譚明明點點頭。

“誰給她治的？”他明明記得太乙說過，她這輩子如果不醫治的話，都會瘋瘋癲癲下去，怎么會突然就好了。

譚明明見他如此，輕輕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云揚怕你不敢和你說，你看你這樣子，好像要吃了人似的，確實怪可怕的?！?/p>

霍云停這才發覺自己的臉色確實不好看，于是趕緊調整了一下，才對譚明明道，“對不起，你知道的，我……”

譚明明安慰似地拍拍他，柔聲道，“我知道的，但是這是父皇的意思，他對母妃有情，一直割舍不斷啊?！?/p>

霍云停仿佛聽到了什么吃驚的消息一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是隨即慢慢地又多了一絲了然，他苦笑一聲，“也是，父皇的愛本來就一直是她為非作歹的資本?！?/p>

譚明明知道佟貴妃對霍云停而言是不可能消掉的傷疤，但是想到另一件事情，她又不得不再次開口，“云停，佩玖說，父皇的時間，怕是不多了?！?/p>

對于此，霍云停卻仿佛沒那么驚訝，只聽他道，“我知道，看云揚這么著急想成親我就知道，他想讓父皇高興。”

譚明明點點頭，卻沒說話。

霍云停見她一副悲春傷秋的樣子，反倒先劃來了笑容，捏捏她的臉道，“別難過了，我想父皇等到今日已經很滿足沒什么遺憾了?！?/p>

“我只是覺得他有些可憐。”

是啊，太可憐了，一生都在愛一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卻一直都在恨自己，甚至想要自己的命。

“走吧，回房，兒子該醒?！闭f罷霍云停就抱起譚明明。

“你不進宮了？”譚明明問。

“明日吧。”他的語氣中有些疲憊。

譚明明知道，雖然是見自己的母親，但是對他而言卻是去直面自己的噩夢，他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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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用過早膳，譚明明要替霍云揚準備成親的各項事宜，因為自己什么都不懂，所以托了羅萱找了幾個可靠的人過來，故而放了碗筷就去忙活了。而霍云停進了宮。

佟貴妃依舊還住在自己的宮中，吃穿用度一如從前，皇帝并未有半分虧待她，霍云停道的時候，繪露姑姑已經等在殿門口多時，原本緊張的面容在見到了人以后方放松下來。

“殿下可來了，娘娘已經等了您多時了。”

霍云停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踏入屋內時，佟貴妃正坐在桌前看說，也不知道是原本什么書，她看的眉眼含笑，雖然淡淡的，卻很是溫暖。

她真的一點都沒老，即便前段時間因為精神失常而瘋癲了許久，但是如今換上常人的面容，她依然是從前的她，什么都沒變，就像幾十年前剛入宮的時候，優雅又美麗。

“來了？”見霍云停進來，佟貴妃放下手中的書，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坐，這里有你繪露姑姑新泡的茶，我喝著挺好的，你也嘗嘗?！?/p>

霍云停卻并未往前挪步，而是道，“不了，有什么你就直接說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忙?！?/p>

佟貴妃好像不在意霍云停的疏遠，見他不過來也沒勉強，只隨意地問，“什么事情，這樣要緊，一刻都不得閑著？”

霍云停見她這幅樣子，心中不自覺地就涌出一股氣，心下念頭一閃，便道，“云揚快要成親了，很多事情都要張羅?！?/p>

果然，佟貴妃的手一顫，笑容僵了僵。

“是么，他要成親了？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p>

這些事情原本都是娘親幫著張羅的，但是霍云揚因為佟貴妃的所作所為對佟貴妃心中有芥蒂，于是找了自己的兄嫂，甚至還特意囑咐不讓佟貴妃知道自己的婚事，對佟貴妃來說，這確實是難過的事情。

兒子們眼看著一個個的都成家立業了，但是她這個做娘的，卻漸漸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佟貴妃慘然一笑。

“你們到底是恨我?！?/p>

霍云停沒說話，想起往昔她做的那些，霍云停覺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這條命是她給的，但是她卻一直恨不得他死。

這是恩，還是仇，他也懶得分清楚了。

佟貴妃見他不說話，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道，“聽說你得了個兒子，長得像你嗎？”

這一番話，柔柔的，讓霍云停也有些吃驚，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說。

“你要是沒什么話要說，我這就走了。”

說罷，霍云停就要抬腳離開，佟貴妃在他轉身時忽然道，“你如今也有愛的人，你也明白愛一個人的滋味，若是你被全天下困住去背叛你的王妃，你會不會恨這個困住你的天下，困住你的人？如果這個困住你的人還和你有了孩子，你是否會真心喜愛？”

霍云停一震，想起在西魯的時候和素檀那場假的婚姻。饒是假的，就已經讓他和譚明明十分痛苦，若是真的……

“所以我生下了，沒有殺了你，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你為什么還要恨我？你們都恨我，那我這一生又該去恨誰呢？”

佟貴妃的語氣忽然凄厲起來，有些刺耳。

霍云停聽到這些話，終究是暗了眼神，轉過頭，道，“你可以殺了我，不要我，但是父皇呢？他做錯了什么？你不是因為愛他才這樣的嗎？你的愛就是毒藥？”

“那是因為他背叛了我！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完全不顧我為他犧牲了那么多！在那些年輕美貌的妃子面前，我就是一個不干不凈的人，他這是對我的羞辱！”

“他是皇帝！在你一早愛上他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有一天會面對這些！”

“對，我是知道，但是那時候我還是趕緊的，我還是太子妃，后來我那么骯臟，他為什么還要強行留下我，為什么不讓我死？”

佟貴妃聲嘶力竭。

霍云停搖了搖頭，對著眼前的人再無半分耐心，冷冷道，“你若不想活沒人攔著你，何苦害別人？”

佟貴妃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霍云停，卻在他的臉上找不到半分感情。

聲嘶力竭，終于在一瞬間土崩瓦解，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委屈，讓原本還封魔的女人嚎啕大哭。

這一生，她恨這個天下，很所有人，但是她最該恨的是自己，她沒有勇氣去割舍自己的感情，卻也沒有信心再次站在愛的人身邊，于是將一腔怒火都給了身邊的摯愛，不擇手段地害他們，讓他們都漸漸地離開自己。

對，是她，是她毀了一切，她才是罪人，她才是不可饒恕的。

“父皇的時日無多了?！被粼仆佅逻@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她踏出宮門的時候，身后房內忽然傳來凄厲的哭喊，“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配愛你們！”

霍云停眼眶忽然一酸，仰了仰頭，加快了腳步。

春暖花開的季節，御花園內十分漂亮，他忽然想起來在五歲的時候，有次貪玩，不小心掉進了湖中，那時候正值冬天，他被救出來的時候只剩下半條命了，佟貴妃見他如此，非但沒有立刻送他回宮，反而氣地狠狠打了他一頓，知道父皇匆匆趕到才將她護住。

那時候，凌皇后還在，霍云揚還很小，他們母子雖然有皇帝護著，但是日子并不好過。

霍云停一直記得，那個狠毒又驕傲的女人，時常數天不和他說一句話，可是那日他落水，她卻紅了眼眶。

他一直覺得，那是她在發泄自己的不甘，而非擔心自己的兒子。

可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才明白，那次，佟貴妃是擔心他的吧。

她這一生，是對是錯已經算不清了。她曾經為了天下，不惜犧牲自己成了被人的寵妃，卻又因為不甘差點毀了這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