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

可是那真的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母親最喜歡杏花，最喜歡讀書，也最喜歡抱著我讀著書看著父親為她種杏花。

模模糊糊的記憶中，杏花和書香若有若無的香味纏繞著三個人。

如果能一直這樣，多好。

可世界上就不敢想的話就是如果。

父親似乎一夜之間變了性情，慢慢疏遠了母親，母親非常難過，她會偷偷在夜里哭，會寫一首又一首的詩寄給父親，但是父親始終沒有來。

來的是處死母親的消息。他們說母親濫用巫蠱之術。除了巫師，其他人無論是誰，一旦發現，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怎么可能呢？

母親死后，父親似乎越來越見不得我，把我安排在宮墻之外。

我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卻活得像個私生子。

我越來越恨，越來越想坐上君王的寶座，但是衛國太弱了，我想成為六國的霸主，這樣就再也沒人能誣陷我在意的人，再也不用受盡白眼，再也不用窩囊地過一輩子。

所以我去見了巫師，他告訴我當初那個命書中能禍國的女子還沒死，而楚王好色。

三三真的很漂亮，漂亮得不像是這凡世里的人。

我一直以為我對她的好，都是她去楚國的鋪墊。

但是當父親真的把她抓起來的時候，我卻突然很后悔。

突然很想什么都不要，帶她一起走。

但是有些事情只要開了頭，就不可能會有回轉的余地。

她被送去的第一個花朝節，我給她寫了一封信，拜托綾兒交給她。

杏花開了，可是沒有一起看杏花的人。

綾兒是當初我想要射的那只小狐貍，三三走了之后，她便一直跟著我。

她會采來山里最新鮮的花給我，會偷偷幫我蓋好被子，會不厭其煩地幫我給三三帶信。

但她是妖，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我卻不可能給她多一分的愛。

我的愛一半給了母親，一半給了三三。

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已經登上了衛國的王座。

我還娶了蚼狜的女兒。我需要大量的錢來置辦兵器。

我暗示綾兒用她的妖法我做了很多事，那些我沒辦法對付的人綾兒可以一次性幫我解決干凈。

衛國越來越強，楚國越來越弱，他們都說楚國出了妖姬。可見楚王真的對她很好，好到連國家都不要了。

時間越長，我越是害怕，我怕她會和父親一樣，我怕當初濃烈的感情會越來越淡。

楚王的愛讓我害怕，我很害怕三三不再愛我。

在一次綾兒殺了衛國的令尹之后，我親手殺了綾兒，她多傻，從來不知道對我設防。

綾兒化成原型趴在我身上，她說她愛我。

可我還是沒有放過她。

我害怕三三知道綾兒喜歡我的事情，那樣她該有多傷心。

我很自私，對不對？

她離開的第五年，我發兵楚國，我看見她被楚王護在懷中，我向她伸出手去，她竟然有一點害怕。

我還沒來得及拉住她，斛戩一劍就刺透了她的胸膛。

身后的衛軍齊刷刷地跪下。

他們說她是朔華夫人，是楚國的妖姬。

而衛國不需要一個妖姬。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個衛國不需要的妖姬，我需要。

她只是我的三三。

我把她的尸骨帶回了衛國，路過后山的時候，狂風大作，一只狐貍搶走了她的尸骨。

我沒有讓人阻攔。

因為那只狐貍很像綾兒。

我把曾經的楚王軟禁在一個小院里，之所以不殺他，是因為我覺得他是真的對三三好。

我失去了三三，也失去了綾兒。

我以為我得到了天下就會有很多人來愛我，

可惜不是，

愛我的人都一個個離我而去，我得到的是無窮無盡的寂寞和痛苦。

原來處在萬人之上的位置，卻并不是一件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