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希望能有前生，希望這一世不如意的自己上一世平安喜樂，傳奇而又幸福。即使很多時候潛意識里知道這都是假的，但是依舊有一部分人樂而不疲，沉浸在營造的幻境中，無法自拔。可這所謂前生，不過是有人妄想著自己操控著自己的欲望，得不到的，所愛的，不能愛的，都于一幻境中得到滿足。

所謂人間客，就是游遍世間悲歡苦樂，嘗遍世間悲歡咸腥。

在我看來，阿九便癡迷于這樣的幻境中，他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是重新閉上眼。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但是阿九的確每天都要堅持這件事，他需要重溫夢里點點滴滴的片段，然后把他們拼湊起來，他曾經告訴我，那是他的前生。

在他的夢里，不用再成天去山上找草藥，不用穿著破破的鞋把草藥一擔一擔地挑到很遠的集市販賣，不用再擔心吃穿的問題。甚至有一個他很喜歡的姑娘，喜歡穿著淡藍色的長衫，笑起來好看極了，眼角有一顆淚痣，眼睛亮亮的，雖然阿九總看不清她具體是長什么樣子的，但他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里充滿著希望和向往，給我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正因為如此，阿九和我們同齡人顯得不太一樣。

阿九和我都生活在這片中原土地上最西南的地方，這里有綿延不絕的大山，有錯落有致的村莊，有數不清的姑娘。

可惜沒有一個姑娘是阿九所描述的那樣。

阿九太窮了，沒有一個人愿意跟給他。

阿九不在乎這個，他想在這樣沉寂的大山做一輩子夢，或許很多年后，他真的能夢全自己的前生，如果這樣的話，即使這輩子見不到那位姑娘，即使這樣老去，也沒關系。因為上一世的自己那么幸福了，那么這輩子苦一些也沒什么。他相信這樣的循環，就好比上一年的莊稼長得好了，那這一年收成差些也情有可原。

但阿九有一天突然跑過來和我說，他的夢做不下去了，整整一個月，連一丁點兒零星的片段都沒有。

他很累很累的時候，連夢也沒得做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他耷拉著頭，然后默默地曬著草藥，臉被太陽曬得通紅，沒了往日的神采。從這以后的好幾個月，阿九都沒來找我說過話了。偶爾在路上碰到阿九，他也不再主動和別人打招呼了，即使有人叫他，他也只是低低地應一聲。

到后來也就沒人再主動和阿九說話。

偶爾有人在閑談中說起阿九，總是不住地嘆息。

阿九越來越孤僻了。

后來阿九的爺爺去世，村里很多人去為阿九料理。

阿九以后真的是一個人了。但是阿九依舊和往常一樣，誰也不愿理，一滴淚也不肯掉。

村里人只說是阿九性子變冷了，可我隱隱約約覺得這一切變化都是因為阿九的夢。

我不知道那些夢對阿九來說意味著什么，前生？還是他自己騙自己的暗示。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