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鵬光著腳走在沙灘上，海面沒有刮風，淡淡的霧氣從海面上騰起沖淡了陽光。周鵬取下遮陽帽，露出一頭白發。

霧稍稍濃了一些，太陽變成了一個暗淡的亮斑。

周鵬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他猛然回頭，似乎遺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臉上交錯的皺紋縮成一團。

霧更濃了，太陽徹底隱去，近在咫尺的海浪變成一道蠕動的影子。

不遠處，一個鎮子的輪廓在霧中顯現。周鵬已經想不起那個養育他的鎮子的模樣。他感覺有成百上千的目光從鎮子中發出，穿過厚重的霧氣投在他身上，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期望。于是他加快腳步，奮力拖起老邁的身軀向鎮子走去。霧氣蒸騰，淹沒了鎮子的輪廓，海浪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周鵬一直向鎮子消失的地方趕去，直到海浪那蠕動的黑影出現在身前。周尚走不動了，他坐在沙灘上，把拐杖放在一邊。

他看見一個影子被海浪推著向自己漂來。那是一條小船，一條從來沒有出現在他記憶中的小船。

小船被海浪推上了岸，與沙灘摩擦發出嘶啞的低吼，它滑到周尚的身邊停了下來。千百道穿透濃霧的目光從小船駛來之處投向自己，但是周鵬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他挪了挪身子，把背靠在船上。

他開始回想自己在那里的一切，就像所有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可是除了一團從現實漫入心中的霧氣，那里一無所有。他接著回憶自己的整個人生，然而就連最模糊的畫面也無法在腦海中成型。

周鵬就那樣靠在船邊任由霧氣包裹，他努力的想著自己的一切，希望從記憶中找到行走的方向，盡管他什么也想不起來。

“啪！”一聲脆響讓周鵬清醒過來，他下意識的捂住臉，然后才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周鵬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么？”的表情。

“周鵬哥哥做噩夢了嗎？”瑪可希坐在周鵬身邊，小手抱著他的胳膊，一臉關切。

“剛才誰打我了嗎？”周鵬捂著半邊臉，根據疼痛的面積來看，應該不是瑪可希那雙小手。

“我打的。”菲妮拉的聲音從周鵬右側傳來，周鵬總算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他想起來現在一直都是三個人一起睡的。

“你們怎么知道我做噩夢的？我這個夢明明很安靜。”周鵬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點淚水都沒有。

“周鵬哥哥的心跳變了，氣味也不一樣。”瑪可希回答。

“剛才你的心跳變弱了，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很......很沉悶的味道。”菲妮拉一邊補充一邊把周鵬抱進懷里，那溫暖的感覺讓周鵬心安。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但是我大致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夢。”周鵬就那樣靠在菲妮拉懷里，同時把瑪可希摟的緊緊的，沉悶的氣味再次從他的身上騰起。

“你們雖然從來沒有問過，但是肯定很奇怪為什么我很少思念家鄉吧。”在周鵬說話的時候，瑪可希和菲妮拉不約而同的貼近他，兩人都察覺到了愛人的寂寞。

“那是一個非常值得思念的地方，生活富足，遠離戰亂。但是我就是不喜歡那里，因為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

多年以前我崇尚英雄，向往絕對的正義，后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開始學習中庸，追求各方面的平衡，然后我發現這也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東西。

絕對的正義走了極端，是錯的不能再錯的東西。中庸往往是對的，但是它同時被極端者，保守者和跟風者唾棄。

譽滿天下，謗滿天下。世人最喜歡的就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而在這極端之間，天地空無一物，一種叫網絡的東西又放大了這種空曠。”

“至少你是正確的。”菲妮拉聽不太懂周鵬的話，但她還是盡力尋找著可以安慰他的詞匯。

“沒有正確。這是我上大學后發現的事情，只要我還活在世上，還被千絲萬縷的因果束縛，那么就不可能正確。正確，是一個沒有面積沒有長度的零維點，還因量子力學的關系測不準位置，誰也站不上去。

我的時代，所有事情都太復雜了，面對人心，需要揣測分析。面對事情需要一層層看到幕后。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像行走在一個巨大的布滿獵手的黑暗森林之中。

有的人有愛人，有的人有兄弟。這些是支撐他們在黑暗森林中穿行的動力與微光，但是因為性格和早年的機緣巧合，我什么都沒有。有人說我還有一個家，但是那只是一個港灣，它不可能隨著你在黑暗森林中穿梭。有人愛著我，但是愛不等于理解，是我自己不讓人理解我的。

這就是為什么我明明略懂心計，知道很多人世間的事情，卻悶在實驗室里消極避世的原因。我沒有適應這個世界，我是那個世界邊緣的失敗品。”周鵬的聲音越說越低，兩名少女可以感受到他劇烈變化的心境，但他還是一動不動，語氣依舊平靜。

“但是這里不一樣，我喜歡你們的耿直，喜歡你們的聰明與單純，我喜歡你們，你們簡直是我理想中最完美的造物。”周鵬的話中總算帶上了感情色彩，他笑起來，眼淚無聲的滴落。

“從召喚哥哥來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會喜歡這里的。”瑪可希擦去周鵬眼角的淚水，“這是我的直覺。”

“所以我做的不是什么噩夢，那只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夢，寂寞到連記憶都沒有。”周鵬抓住瑪可希的手，輕輕動了動身子，讓瑪可希的耳朵剛好貼到自己臉上。“但是現在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老婆還是理想狀態下才會有的完美人物，所以我一點都不寂寞。”他又恢復了以往那種充滿活力的樣子，用力的蹭著懷中的半大蘿莉。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我們不如再幫你解決一下寂寞的問題吧。”不知道什么時候，菲妮拉的手已經滑到了周鵬的小腹處。

“周鵬哥哥就由我們安慰。”瑪可希也在剛剛不知不覺的控制住了周鵬。

“等一下，偶爾一次就好，太多了我受不了的，等一下啊！”周鵬的驚呼聲傳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