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洋提著他那個騷包十足的紅色亮皮行李箱,氣喘吁吁的跑到了瞪著眼睛、同樣在緊張做深呼吸的單訣身前,
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說道:“快……快去收拾東西……我,我給你買了票……下午跟我回家……”
單訣看著他,少年單薄的胸腔一起一伏,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沒有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他居然,又回來特地帶我了……
郝洋把行李箱往正在發呆的小崽子身邊一扔,揉著酸脹的手臂轉身就往前走,有些抱怨的說道:“時間不早了,還愣著做什么……回家吧!準備準備還得再跑一遍呢……”
“……哦!”單訣單手提起那箱子,急忙大步跟了上去。
郝洋在前面微微喘著粗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機場的候機室里一靜下來,就想起來了那個被自己留在空蕩蕩屋子里的小崽子。
這一想不要緊,昨天晚上的那些關于社交恐懼癥等心理問題的猜測又一下子就全都涌了上來,聽說許多孩子因為童年的時候缺少應有的關愛而誤入歧途,成為什么冷血變態什么的......一個個不良少年、冷血殺手的例子想得他膽戰心驚。越發擔心起來家里那個面癱不愛說話的小崽子了。
雖然已經上高中了,但畢竟也才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小孩啊。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家里近兩個月……即使沒病的人也會生出真病了,何況是個小孩子?
心急之下,郝洋也顧不得什么家里人的反對了。不管怎么樣也不能讓小崽子心理方面出問題啊,現在青少年時期的教育對整個人生影響有多大,郝洋還是很清楚的。
不行,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里,我要帶他回家過年!
郝洋想法一出,便又著急的去訂了兩張下午兩點鐘回去的機票,慌慌張張的回來帶小崽子了。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鐘了,郝洋跑進跑出的收拾東西,單訣則在那里看著他發呆。小崽子一雙黑亮的眸子里全都是溫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郝洋給單訣收拾了一個灰色的小行李箱,又簡單的煮了兩碗面,一起吃了下去后便帶著沉默著的小崽子打車去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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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方舟家
吃過下午飯,方媽媽就到她在樓下開的奶茶店去了。
方舟趴在窗前看著外面被城市的燈光照得一片紫紅的天空,干燥的空氣讓他嗓子不怎么舒服,忍不住干咳了一聲。
旁邊玩游戲的陳天宇聽后抬了抬眼皮,“你在那兒做什么呢?”
“日觀天象,咳咳……”方舟皺著眉掏出來了手機,“不對啊……明明天氣預報上說了今天有小雪的,怎么天上還掛著個白太陽……”
陳天宇不屑的“切”了一聲:“天氣預報上的話你也信!”
方舟一只手托住下巴,“寧可信其有嘛……”不過說完后也覺得外面這個天的確不值得自己相信,便轉身去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書翻看起來了。
事實證明,天氣預報這家伙有時候真的不能太過相信,但也不能不信。
方舟同學等了一天的小雪下倒是下了,不過沒有落到他家,而是落到了B市。
B市,機場
郝洋站在大廳,隔著玻璃望著外面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的雪花,心里一萬頭草泥馬歡呼著跳躍著奔騰而過。
“……”沉默的看了一眼凍得直吸鼻子的小崽子,郝洋掏出手機,
“喂,二哥,我到B市了……你來接我吧。
什么,下雪了你不知道?那么大的雪,打車都是問題!
......什么!你去海南做什么?!
……那我怎么辦啊!
……好吧,我等著,你快點啊。”
說完掛了電話,雙手抱住了肩膀打了個哆嗦,又朝單訣小同志做了個不怎么嗨皮的苦笑:
“兒砸啊,先等等吧,你二舅他說馬上派人來接咱們……”
郝二BOSS的效率不是一般高,還沒有二十分鐘,便有一位脖子上系著絲帶,身穿一身高級工作套裝的養眼美女走到了郝洋身前,身后還跟了位黑西裝黑墨鏡的高頭大漢。
郝洋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羊毛大衣,替這個美女打了個寒戰。
美女好像一點兒也不畏冷,面上笑得很自然,像春天一樣,語氣卻很恭敬:
“小公子,我是BOSS安排來接您回家的。”
她看到郝洋身旁的單訣時眼睛里閃過了一絲驚訝,卻也聰明的沒有說什么。
郝洋點了點頭,身后的男人立馬上前接過了他們的行李箱。
進了車,郝洋立即被一團暖氣包圍了,他脫下皮手套搓了搓凍得冰涼的手指,又想起什么似的,把單訣的一只手抓過來放進手心里暖上了。
……從現在起,我要用自己實際的行動去溫暖他受傷的小心靈!讓他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脈脈溫情!
汽車駛過一排排高樓聳立的商業區,開進了一個高檔別墅區。“淺水灣”,三個金色大字在一片紛飛的冰雪中閃著金光。
這里房子依山而建,山上是一片楓樹林,一入秋便是滿山的紅艷艷,美不勝收。
房子與房子間距離都很大,因為每戶都有單獨的花園和泳池。
汽車走了許久,終于在一幢白色三層洋樓前停住了。大門很低,上面有黑色的古典花紋,下面是一排黑色的條杠,看上去根本沒有什么作用力,也只能起到一個裝飾作用。
大門旁邊是兩名身穿筆直制服站崗的軍人。
透過大門,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個周圍擺滿花壇的人工噴泉,噴泉后就是那白色別墅。
司機將車開到門前,士兵上前檢查了證件,歐式大門便緩緩敞開,汽車開了進去。
車子在噴泉處繞了個圈,停在大門正前,司機下車為后座的郝洋打開了車門。
郝洋三少爺回家了!
郝洋和單訣下車,房子的門也早就打開了,一位看著大約年過六十,穿著黑絲絨古典棉衣的銀發老婦人走了出來,她一見到郝洋,便笑出來了一口白亮的銀牙:“小少爺!”
“婆婆!我媽媽沒在家?”郝洋牽著單訣走上了臺階。
“小姐她早上吃過了早餐就去了學校,現在還沒有回來呢!”
康婆婆,郝洋媽媽——葛小婧的奶娘,自從自家小姐嫁到郝家以后便也跟到了這里伺候,成了主管家務的總管。
她一生都既對葛小婧忠心耿耿,又像母親一般疼愛小姐。
“哦......”郝洋走進了客廳,把大衣脫了下來,又讓單訣脫衣服。
不能怪媽媽沒有在家等自己,都是因為自己沒有提前打招呼。
“少爺,這孩子是......”
“哦,我收養的一個小朋友,單訣,快叫婆婆。”
單訣:“婆婆您好。”
“哎......累了吧,婆婆去你們準備茶。”康婆婆性格溫吞,對于主人的家事也沒有去多問。
“不要茶了,去給他準備一間房吧……要在二樓。”
“哎!”康婆婆點頭應下,出去吩咐一個傭人去準備單訣的房間。
郝家的房間很多,一樓主要是傭人的房間,郝中將郝夫人的臥房和郝洋的臥室都在二樓,而郝洋兩個哥哥的房間則在三樓。
郝洋帶著單訣來到了他的房間。
郝洋一進門都后悔了。
回頭一看,果然自己小崽子萬年不動的面癱臉上嘴角在抽搐......
——這房間很大,卻和家里臥室黑白灰簡約的裝修風格截然不同,這里的布置溫馨又甜蜜。
整個房間以恬靜的米色與清新的淡綠色為主要基調。
波點流蘇窗簾已經被松松的束到窗子兩側,只留了層玫瑰刺繡花紋的紗簾。小巧精致的水晶吊燈閃爍著璀璨流離的碎光,典雅的歐式大床上是一頂豪華潔白的床帳。
蕾絲與波點的拼接,流蘇與刺繡的混合,大氣的設計,到位的細節,簡直是一間將中西公主風結合的天衣無縫的少女閨房!
郝洋:......
……可老子他妹的是個男人啊!!!!
誰能告訴我,如果我現在對我的小崽子說,他可愛正經嚴肅的老爸也是不得已,母上大人的命令不可違抗......才住在這種地方長大的......他還會相信么?
偷偷瞥了眼小崽子震驚的目光,郝洋扶額,唔......老媽啊!你真讓我頭疼啊!
這么些年來,葛小婧每一次想讓郝洋穿上粉紅蕾絲的小裙裙跳天鵝舞,或是給他添置什么公主風的家具時,總會拿出來當年生他時候難產的那件事打親情牌,
說什么“我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才把你生下來……”之類的話,結果次次都是郝洋認命妥協結束......
既然請進來了,郝洋也不好再讓單訣再干站著了,“那個,先過來坐會兒吧......我媽現在應該不會回來了......”
說著面色不忍的瞧了瞧他老媽特地給他從意大利運回來的那套豪華蕾絲甜心公主桃木心沙發。
“好......”單訣走向沙發,坐下后不怎么自在的動了動,開始打量起了這間房子。
“咳,”郝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便輕咳了一聲,“那個,我有些渴了......先下去喝點水。你......隨意。”
單訣有點被他傳染了,也尷尬的點了點頭。
郝洋逃一樣的快步走出了。關上門的那一刻迅速倚到門上深呼吸,心里默默流淚道:媽媽呀,我在兒子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啊!
扶著光滑且泛著啞光的紅木扶手,郝洋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下了樓梯。
仰臉一屁股把自己摔到了柔軟華麗的鴨絨沙發上,呆滯的注視著墻上掛著的一幅中世紀洛可可風格風景畫里那個身穿洛麗塔洋裝、撐著層層疊疊蕾絲遮陽傘的貴族女眷們。
什么高貴和美麗他看不懂,他只能明確的感覺到母上大人對他自小以來就有的那種不可言說的森森惡意......
郝洋房間
單訣圍著屋子轉了一圈,把整個屋子都細細看了一遍后又走到另一個小隔間。
推開門的那一刻單訣整個人都震驚了。
——衣服!全是衣服!滿屋子的衣服!
而且,大多數還都是女裝……
——蕾絲、絲綢、雪紡、百褶、牛仔......女孩子夢想之中衣帽間里或時尚或經典的款式,在這里應有盡有......
單訣不可置信的邁了進去。
整個衣帽間一看就是常常打掃的樣子,空氣中彌漫著單訣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的淡雅馨香。
單訣被這層層疊疊的裙子迷花了眼睛,便又向別處掃了掃。
轉過頭,便看見一個掛在墻上的郝洋巨幅寫真。是小時候的郝洋一頭小卷發,身穿一身芭蕾舞裙,在舞臺燈光下做旋轉動作的特寫。
照片拍攝的效果很好,單訣甚至可以看清楚小郝洋每一根小扇子一樣長長翹翹的睫毛。
郝洋這一頭浪漫主義盡顯的卷發是經過特別打理過的,在前面還留著整齊乖巧的劉海。
瓷白上的小臉上粉嘟嘟的小嘴微微抿著,灰色的眸子里閃爍著憂郁的神色。
在黑色的舞臺唯一的一束光下跳著舞的郝洋,就好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子。
清冷,幽雅,孤寂......
單訣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被一張照片晃住了心神。
他站在那巨幅的寫真旁,呆呆的注視著墻壁上舞蹈著的郝洋,從潔白的芭蕾舞鞋蓬蓬的裙擺,再到漆黑的法式大卷上面戴著的大紅色水晶花環......
空氣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和不時吞咽口水的聲音。
時間就在這對視間緩緩流逝。
“兒砸,兒砸啊,你在哪兒呢!”
——外面驀地傳來了郝洋做賊一樣鬼鬼祟祟的叫聲。
單訣皺著眉,又一次有看了眼墻上那位高貴典雅的仙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和外面的倆人居然是同一個人。
不管怎么樣,單訣還是趕緊調整著心態走了出去,“什么事?”
郝洋一見他從衣帽間出來,頓時又不好了......但現在的形式卻沒有時間去嬌羞懊惱什么的了,因為......
——“兒砸啊,我媽媽回來了!你聽話,下去的時候嘴巴一定要甜,臉咱也別讓他閑著,能笑出來咱就笑,啊~你現在的表現至關重要啊......對了,還有啊......”
郝洋話沒說完,外面便響起來了一陣由遠及近的清亮女聲:
“洋洋!你到底要給媽媽看什么啊?怎么還沒好呢?媽媽等不及了!要進來了哦~~~”
不等郝洋的那句“沒有別進!”說出口,葛小婧就一把推開了兒子公主風十足的白色木門,把頭探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