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沖到富察月瑤的房門口的時候,弘歷正在跟月瑤用晚膳。她跪在門外,激動的聲音顫抖,“四阿哥,我們小主有喜了。”
弘歷沖出來的時候,看到木槿跪在地上,沖著她大聲說道:“你說什么?快,帶我去看錦兒。”
弘歷沒有來得及看月瑤一眼,也沒有來得及告訴月瑤,今晚他還會不會回來。轉身就沖到了富察錦的房里。
月瑤愣住了,進府這些日子以來,她還從來沒有看到弘歷這么高興過。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趕緊跟著弘歷的腳步向富察錦的房里沖去。
等她趕到的時候,看到弘歷已經開心的像個孩子。坐在床邊,握著富察錦的手,笑著說道:“錦兒,是真的么,傳太醫來看過了嗎?”
“真的真的,太醫來看過了。”富察錦察覺到月瑤也來了,卻沒有抬眼看她一眼。
富察月瑤趁這個空隙,趕緊道:“那要恭喜姐姐了,這可是咱們府上第一個孩子。”
“月瑤你也過來了,是的,我就要當阿瑪了月瑤。”弘歷雖是叫著她的名字,也沒空抬頭看上一眼。
“是啊,那你陪著姐姐。我就先回房了。”富察月瑤先開了口,因為她怕聽到弘歷開口告訴自己。
“好,你回吧。”此刻弘歷并沒有更多的話語。
月瑤失落的回到房里,她才漸漸明白。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是因為愛情,在愛情剛剛來臨的時候,那種欣賞彼此帶來的心動和新鮮感,會讓兩個人感覺到甜蜜。然而還有一種,就是因為親情,來自于多年以來對彼此的付出,兩個人之間的熟悉而造就的習慣與依賴。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家室學識,甚至地位,樣樣都在富察錦之上。她原本根本不在乎富察錦的存在,她一心沉醉在和弘歷兩個人的新鮮感中,可她現在覺得,富察錦對弘歷來說,也是個特別的存在,在弘歷心中的地位,或許并不比自己要低。
可是她卻不明白,這種感覺終將變成習以為常。
這一來,一個月里四阿哥總會有幾天晚上會到富察錦的房里陪她用晚膳,然后留下過夜陪她。
然而這也是入府以來,月瑤第一次沒有弘歷的陪伴。她常常發呆到深夜,全然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多么心高氣傲的大小姐。
富察錦發現自己最近尤其愛吃酸的,為了增加弘歷對她的重視,她故意在這一日用晚膳的時候,借木槿的口,讓弘歷知道了這件事。
“看你最近胃口不太好,你喜歡吃點什么,我好讓御膳房給你送來。”弘歷擔憂的看著她。
“四阿哥有所不知,我們格格最近就愛吃點酸的,昨兒御膳房送來的酸湯煨牛肉,格格可是進了不少呢。”木槿趕緊開口接話。
富察錦趕緊打斷她:“說這些做什么?”
“都說酸兒辣女,看來是好事。”弘歷高興極了。
連著幾天,月瑤都沒有見到弘歷,她知道最近宮里的事特別多,皇上下令開始建立軍機處。作為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弘歷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忙完了一天的弘歷,第一時間就去富察錦的房里陪伴他們母子。她聽到海棠告訴她富察錦還得是個兒子的時候,她就知道,王府里這第一個孩子,如若是個男孩,弘歷必將用盡心血和疼愛。
甚至將來,還會繼承大統。
月瑤的心情不好,胃口自然更是不好。這段時間消瘦了不少,整個人懨懨的,每天要比以往多睡好多個時辰。
海棠看不過眼,強叫了太醫過來看看福晉。
“微臣恭喜福晉,福晉已經有了小半個月的生育。”汪太醫說。
“身孕?”月瑤轉念一想,對太醫說:“汪太醫,辛苦您了,這件事我想自己告訴四阿哥,您看行嗎?”
“福晉才進府幾個月,就有這等喜事,真是天大的福氣。”說罷汪太醫就告退了。
海棠一激動脫口而出:“小姐,我這就是去告訴四阿哥。”
月瑤趕緊攔下她:“什么小姐,一激動你就忘了禮數了。”她接著說,“我打算不告訴四阿哥。”
“福晉主子,這是天大的喜事啊,老爺和夫人知道也會高興啊。您怎么瞞著不說?”海棠急了,“您看,四阿哥為了陪富察格格,都多久沒來好好陪過您了。”
“對,越是這個時候,我越是得瞞著。”月瑤心想,越是這個時候,自己的隱忍被對方察覺是,自己才能獲得對方由于對自己疏忽的責怪而產生的同情。
這樣,她一定就能扳回一成。
為了藏好這個秘密,第三個月起,她悄悄開始裹腹。并以自己不小心感染風寒為由避開了與弘歷親密接觸。恰好富察錦的月份漸漸大了,全府上下,整顆心都吊在她一人身上。沒有人會注意到,每天到了日上三竿,福晉還在睡著;福晉每天的膳食,總是還剩下好多才被端出來;太醫送來的安胎藥的味道,經常彌漫在房中。
雍正六年,五月二十八。
格格富察錦誕下四阿哥府上第一位皇子。
四阿哥弘歷高興之余,以“半璧曰璜,象冬閉藏,地上無物,唯天半見也。”取名永璜。
全府上下,無一不沉浸在新生命的誕生中。
這天,當弘歷抱著永璜逗個不停的時候,坐在床上的富察錦,看著四阿哥和自己的孩子,心里幸福極了。天知道,她多么感謝這個孩子的到來,她才知道,弘歷心里還是有她的。
她甚至對這個阿哥府上第一個孩子抱以非常大的希望,來日四阿哥登基,這個孩子就是長子。
海棠就是這個時候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跪在地上:“四阿哥,我們福晉主子難受的不行了,我求您過去看看她。”
“這是什么話,我什么時候說不去看她了?”弘歷起身往月瑤的房間。
他見到月瑤的時候,月瑤沉沉的睡著,頭上的通草絨花由于病勢迅猛沒來得及卸下;她唇色發白,不時還有囈語冒出,額頭發燙。
“來人啊,太醫傳了嗎?”弘歷氣的聲音大了幾分。
海棠急忙跪下:“回四阿哥的話,傳了傳了,這就要來了。”
汪太醫抬腳一進屋,便覺大事不妙。自福晉有身孕這些時日來,四阿哥從沒像自己詢問過胎象之事就知道,福晉并沒有告訴四阿哥已懷有身孕這事。
他撲通一聲跪下,一個勁的磕頭:“四阿哥恕罪,福晉已經懷有幾個月的身孕,但當初福晉告知微臣要親自告訴您這個好消息,微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大膽,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親自來告訴于我!”弘歷氣的發抖。在他心里,就算富察錦為自己生下了府上第一個皇子,在他心里,她也不能跟月瑤相較的。
月瑤就在這個時候醒來了,她虛弱的對弘歷說:“不怪太醫,是我自己不讓說,您最近幫著皇阿瑪忙著軍機處的事情,還要操心姐姐的胎,我自己的身子,我想著自己能照看,不想再打擾于你。”
“月瑤,你說什么呢。永璜出生自然是大事,可是在我心里,也不能與你和孩子相較,我們夫妻應無時無刻同心。”弘歷內疚極了,如果自己和月瑤的孩子出了任何事,他都不能原諒自己。
富察錦拖著剛剛生產完以后虛弱的身體,也深知自己要來道喜。這個富察月瑤,這個四阿哥的嫡福晉,任誰都看的出,不管是在府上,在宮中;在當今圣上;在熹妃娘娘;在四阿哥眼中都是地位極高的。
自己雖是生了四阿哥的長子,得了皇上發來的賞賜,卻也曾見過,如今府上這般門庭若市的光景。
皇上和熹妃娘娘專門登門來看望不說,甚至連皇太后都送了補品和賞賜過來。
可見這一胎嫡子,所有人都多么重視。
弘歷由于照顧自己而產生的疏忽,導致富察月瑤這個孩子差點保不住,始終愧疚的不行。日日陪在跟前不說,連帶永璜都受了冷落。
富察錦心想,自己尚不足惜,可是永璜倘若在這個時候就被別人奪去了阿瑪的寵愛,他日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她甚至在想,弘歷是不是將自己的自責也遷怒于她。
老天爺仿佛再一次眷顧了她,同年,月瑤誕下了府上第一位公主。
弘歷極為疼愛,視其為掌上明珠。可公主胎里不足,又因為母親懷其時生過一場大病;身體十分不好,快滿周歲的時候還經常臥床不起,日日都需要喝藥。
都說子憑母貴,府里的兩個女人地位差距懸殊不說,孩子也因此略有不同。
“格格,您看這公主病懨懨的,四阿哥倒是疼愛的不行,咱們小阿哥這般活潑又健康,四阿哥倒是忙得沒什么時間來看看。”木槿在富察錦面前嚼舌根。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嫡公主,咱們小門小戶家的永璜,四阿哥早就忘了。”富察錦嘴上不在乎,“罷了,我不愿與她爭。”但誰又不知,自己的身份越地位,越是希望靠著孩子一朝翻身。
一場秋雨一場寒,很快,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十月初,也到了嫡公主的周歲之禮,皇上親自下旨,命四阿哥府上好生操辦。宮里的皇后娘娘、熹妃娘娘甚至太后娘娘都送來厚厚的賞賜。富察錦在這一天,也送上了自己的賀禮,一床金蠶絲鎏金繡花紋樣的寢被,寢面精心繡著鳳凰并鑲嵌著夜明珠。
月瑤看著寢被漂亮,高興極了,連連感謝。
兩個月后,一場秋雨橫掃了紫荊城,孱弱的公主立馬感染高熱,風寒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