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芙淳扮成吳斂身邊的醫女,跟著吳斂一起進到大牢中,她也終于見到了珠纓;當初珠纓匆匆被下獄,兩個人連面都沒來得及見上。
珠纓倚靠在監獄的一角,身上用厚厚的干草蓋著,她緊閉著眼睛似是十分難受。下獄時她來不及梳起的頭發如今已經又長又亂的隨意搭在胸前和肩上,那幾朵早已經干枯的櫻粉色薔薇還在發間但早已看不出顏色。一向愛干凈的珠纓散發著惡臭,睡得很沉就連汪芙淳她們走近也沒能吵醒她。
吳斂扭頭想給汪芙淳介紹情況,一扭頭卻見汪芙淳早已捂著嘴哭了起來。看守的小太監見到吳太醫,照理是將牢門打開,然后趕緊離的遠遠的。
汪芙淳剛想沖過去叫醒珠纓,被吳斂攔住道:“娘娘您將面遮好,就站在此處不要再走近了。”
汪芙淳雖然不愿意,但也奈何不過吳斂,只好站在那里巴巴地看著吳斂將一碗湯藥給珠纓灌下,大概過了半盞茶時間,珠纓終于清醒過來了。
珠纓倒是沒有第一時間認出站在不遠處的汪芙淳,只是氣喘吁吁的對吳太醫說道:“你又來啦,今日。”
汪芙淳聽到她的聲音便大聲哭喊道:“珠纓!妹妹!”
珠纓這才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她看到汪芙淳熟悉的身影,也激動的想起身過去。但卻因為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又知道自己的這病不安全也不欲靠近了。珠纓這番折騰下來,眼淚也早就掉了下來道:“當日妹妹走的匆忙,都沒來的及跟姐姐說上一句話,姐姐這些年沒有受牽連吧。”
“我過的很好。只是,妹妹,伯母的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汪芙淳說道。
“沒關系,都是我自己輕信他人又自私。只想著自己不參與這后宮爭斗,卻忘記自我當上皇上的嬪妃那日,親人的性命也被拴在我自己的腰上。”珠纓說道。
汪芙淳哭的更厲害了,她抬起伸向空中做出捂嘴的姿勢道:“妹妹少說些話,治病要緊。”
“自然姐姐來了,我有一事想問姐姐。”珠纓說道。
汪芙淳點點頭,示意珠纓只問便是。
“舒妃娘娘為何不恨我,反而相信我沒有害她?這件事情我實在想不通。”珠纓問道。
汪芙淳嘆了口氣說道:“自從你下獄,她和忻貴人的孩子又接連出事,皇上自那以后機會是不進后宮的,但即便是這樣,大多數的時間都是會陪在舒妃身邊。即使舒妃不能侍寢,皇上也會在她身邊陪著,白天會陪著在御花園里轉轉,晚上會陪在床邊念書,皇上這樣用情至深,后宮中人都羨慕極了,或許舒妃被徹底被皇上打動了,因此才放下了仇恨吧。”
“從前也不曾見皇上這樣喜歡舒妃。”珠纓不知為何,自己身在這囫圇中竟然還能生出醋意,這一年多來她曾經很絕望,也曾經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許除了母親的死,剩下那支撐自己與病魔負隅頑抗的原因是對皇帝的思念吧。
在她們的談話間,吳斂也很快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便催促道:“趕緊走吧,時間久了惹人注意。”
汪芙淳這才依依不舍的向珠纓告別,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吳斂一切向外走去。
吳斂一邊走著,見四下無人便問道:“娘娘可想好了,什么時候接令貴人出來醫治。”
“只有找人替換她了,待她治好再將人換出來了,辦法也只有假扮你身邊的醫女了。”汪芙淳說道。
吳斂點點頭,表示認為這個辦法可行,便道:“等娘娘安排好了,就差人來知會一聲,第二日我會在與今日同樣的時間地點等待著。”
汪芙淳點點頭,福下身子準備感謝吳斂又被吳斂扶了起來,他說道:“說了治病救人是微臣的本分,娘娘何苦老是來折煞微臣。”
“是我不好,太醫您慢走吧,本宮也回宮了。”汪芙淳說罷,趕緊跟著綠蘿一起回去了。
剛回到鐘粹宮,綠蘿就問道:“娘娘您說要找個人進牢里替換,是隨便在咱們宮里找一個還是奴婢進去換啊?”
“你不能去,你一日不在本宮身邊都會被人問起,這樣太招搖了。”汪芙淳想了想又道;“至于咱們宮中的這些個丫頭,也不知靠不靠譜。”
“娘娘的意思是,浣衣局的蔓春?”綠蘿問道。
汪芙淳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蔓春的確可以,她安靜又忠心,況且在這宮里又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換出來后的令貴人,就先送去蔓春那里替代著,就說蔓春病了得請太醫來治療。”
“奴婢明白了,好在這幾年為了照顧蔓春咱們一直往浣衣局送去不少銀兩和照顧,浣衣局里的人早成了咱們的人,現在終于能派上用場了。況且如今薔薇在里面,令貴人也有個忠心耿耿的人能照顧著,奴婢這就去安排了。”綠蘿說道。
主仆兩剛剛商議完此事,綠蘿正準備出去的時候,宮中的太監便進來通傳道:“娘娘,皇上來了,您趕緊收拾著接駕吧。”
“皇上?今日不是聽說皇后特意勸皇上后宮要雨露均沾,皇上也特意翻了陸常在的牌子嗎?”汪芙淳問道。
“奴才不知道,現在天色尚早,皇后娘娘雖然勸了,但是綠頭牌還沒送進養心殿皇上就自個出來了。”太監說道。
“你下去吧,綠蘿趕緊替我將這一身醫女的衣服換下來。”汪芙淳說罷,綠蘿回應了一下便趕緊動了起來。等到她們倆忙完,皇上正好已經到了鐘粹宮的門口了。
皇上邁進汪芙淳的殿里,那似春天般溫暖的花香又撲面而來,他的心情也瞬間好一些。只見汪芙淳甜美的笑著,走道前去向他請安道:“皇上吉祥,不是聽聞皇上今日要去陪陸常在嗎?”
“朕是會過去,不過朕是來問你點事的?”皇上說道。
汪芙淳覺得十分疑惑,問道:“皇上要問臣妾什么事?”
“你今日去了哪啊?”皇上問道。
汪芙淳一時語塞,不知皇上此話是何意,但卻只能裝糊涂道:“跟綠蘿在外面走了走,看看近日御花園又培育出什么品種的花了。”
“明日就把她接出來,找個地方藏起來醫治吧,務必不要讓其他人發現了。”皇上說罷,就用手拍拍汪芙淳的肩,轉身就離開了殿內。汪芙淳看著皇上轉身時,龍袍在轉身之際被風帶了起來,她覺得一切像做夢一般恍惚,呆呆地定在那里連跪送都忘了。
李玉在殿外等著皇上,等出了鐘粹宮,李玉才問道:“這茱萸怎么處置?”
“自然是叫她回去了,繼續伺候著忻嬪,朕還得讓她保護著朕的女兒呢。”皇上說道。
“奴才明白了,多虧這茱萸跑來求皇上庇護,否則這一來二去的令貴人怕是早就死在牢里了。”李玉說道。
“放出話去,等珠纓接出來以后就放話說令貴人病重在牢里需要太醫醫治。”皇上說道;“然后替朕盯緊了太醫院,看誰去左右此事。”
“那忻嬪娘娘?”李玉問道。
“暫且先不要驚動吧,朕看她能惡毒到什么程度。”皇上說道:“這會去陸常在宮里吧,朕也餓了。”
原來茱萸見事態控制不住,又怕舒妃此次萬一抗不住皇上要徹查此事便會使得忻嬪暴露,為了保命的她急于想找個人庇護。又覺得這宮中的嬪妃就算是皇后也不見得能花紅百日,她便想到了皇上,便找到皇上一股腦將忻嬪所做之事和盤托出,求皇上饒她一條命。
畢竟是親歷了恭嬪身邊的桔梗被凌遲處死,連無辜的玉簪也被杖斃,整個咸福宮的宮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更是聽說夜里從咸福宮經過時,很多人看到了有冤魂從宮里飄出。可見主子一旦獲罪,自己是在劫難逃了。況且自己本身,并無意去傷害任何人,做這些個傷天害理的事情。
自打有了皇上的默許,汪芙淳雖是瞞著宮中的人但內心也有了些底氣,也不至于畏首畏尾。
汪芙淳準備親自見蔓春一面,沒想到這蔓春倒是雷厲風行,收到綠蘿的指示以后便很快給自己傳了一封手信,上面只有四個字:娘娘放心。
第二日蔓春便獨自一人在太醫院后面的涼亭等待著吳斂,吳斂見到蔓春便問道:“可是惇嬪娘娘派你來的。”
蔓春點點頭,吳斂也沒有過多言語,說了句:“衣裳也自己換好了,那就直接跟著我來吧。”
蔓春跟著吳太醫往宗人府的地牢中走去,期間蔓春自是一句話都不能說,這吳太醫倒不知道蔓春不會說話,只以為惇嬪娘娘身邊的宮人訓練有素,不該問的從不多問呢。
他們下了地牢,吳太醫照理將今日的湯藥灌下給珠纓,珠纓清醒了一些才看到蔓春,問道:“蔓春?你怎么來了。”
吳斂見蔓春也不說話,只好自己說道:“你快與蔓春互換衣裳,跟著我走出這地牢。”
“什么?豈不是很快就能叫人發現。”珠纓說道,“如果被發現了,蔓春豈不是性命難保了。我不走。”
蔓春這下急了,咿咿呀呀的發出聲音不知道該怎辦,吳斂這才驚覺原來這宮女是個啞巴,怪不得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
“你快點吧,等將你治好,你再進牢里換出她,你還想讓別人替你坐牢不成?”吳斂不耐煩道,他倒是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覺得宮中的女人十分麻煩。
“這樣可保險?”珠纓繼續問道。
“你趕緊換吧,我去那邊了,你若想一輩子在這牢中帶著這一身病,說不定哪日就病死在這牢里,你就在這待著吧。咱們這一群人,包括惇嬪娘娘的好意,你都不理會便罷。”吳斂說罷,便走道遠處把頭扭向一邊。
蔓春也趕緊上去替珠纓更衣,只見珠纓的衣服都已經發臭,上面早已全是跳蚤,加上當初受刑所受的傷口流的膿血,整個衣服簡直讓人不能下手碰觸。好在蔓春一點也不嫌棄,給她大概整理了一下,拿出一件嶄新的醫女裝,換好之后又給她簡單的梳好了發簪。本想換上珠纓的衣服,也被珠纓攔住了,“就不換我的衣服了吧,地牢里黑,只要太監不細看不會有人看的出來。每日送飯進來,你只消等人走了再到牢門口這光亮處取飯就行,我自病了以后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著,太監送來飯食的時候也不會為難的喊醒我。待我病好的差不多,定趕來將你換出去,辛苦你了。”珠纓含著淚說道。
蔓春不能說話,她只是用力的點點頭,攤開珠纓的手掌寫下了六個字:安心去吧,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