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皇上下旨命茱萸去舒妃殿里照顧,但茱萸還是打算留守在忻嬪這里為她善后。
青黛走了,忻嬪也被賜死了,承乾宮的一場鬧劇也終究平息,宮中的人也選擇性的遺忘了她們。
在這個安靜的夜晚,茱萸忙著為忻嬪做最后的裝扮,想起小姐曾經也是最喜歡漂亮的,前世的恩恩怨怨已清,茱萸也希望她能走的體面一些。
皇上則在用過晚膳后,因著放心不下珠纓,去了重華宮。
經歷了白天的一切,珠纓自然也是睡不著的,她靠在窗棱下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
“娘娘,皇上來了。”薔薇走進來對她小聲說道。
珠纓沒有說什么,起身到殿門口迎接皇上,她屈膝跪下道:“萬歲爺,外面下著雨,天黑路滑您怎么過來了。”
“朕想起今日之事,有些放心不下你,便過來了。”皇上說罷,俯下身將珠纓扶起來。
珠纓扶皇上坐到窗棱下的臥榻上說道:“臣妾覺得舒妃姐姐實在可憐,平白無故的遭受了這些,如今身邊最親的人也走了。”
“今日舒妃不辭辛苦的道養心殿,說是想讓朕放她帶著青黛的尸首返回本家,朕覺得不合祖制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故而沒有同意。”皇上看著珠纓說道。
“那娘娘是什么反應?皇上若實在不同意放娘娘出宮,將母家人請進來見見也是可以的啊。”珠纓說道。
皇上點點頭道:”這不失為一個折中的方法,不過朕也要想個由頭,畢竟舒妃這幾年也沒有誕下子嗣,按道理母家人也是不得進宮的。他頓了頓又說道:“你要問舒妃的反應,朕覺得她沒有反應,她請求了兩次,朕也拒絕了兩次,舒妃沒說什么也就走了。”
“娘娘想必是有些傷心了,今日她在自己宮門口說的那些話,皇上跟娘娘解釋了嗎?”珠纓問道。
皇帝搖搖頭說道:“朕懶得解釋,到這個份上了,朕也不想再騙她。她之于朕,的確是比其他嬪妃特別。她知書達理又謹慎懂事,朕的確是喜歡她,但說到那段時間去陪著她,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因為你。”
“出了那樣的事情,舒妃娘娘還能像現在這樣真的實屬不易,您看忻嬪就是個例子,瘋魔成那樣了。”珠纓期待第看著皇上道:“所以皇上您就讓娘娘母家的人進宮吧。”
珠纓說罷,起身跪在地上鄭重的請求道:“娘娘對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替娘娘求求皇上了。”
皇上被珠纓說動,便點頭欣然同意了,珠纓見皇上點頭,便趕緊起來拉著皇上的手說:“既然皇上同意了,臣妾想現在就去告訴舒妃姐姐,好讓她寬心。”
“誒,這么晚了,還折騰什么,明日朕親自去看還不行嗎。”皇上有些不滿。
珠纓說道:“實不相瞞,娘娘性子看著寡淡,其實是因為對很多事情已經心死了,她親口對臣妾說,連自己的性命也看的很淡,今日皇上拒絕娘娘,臣妾怕娘娘想不開,一時糊涂可怎么好。”
“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那朕隨你一同去看吧。”皇上說著吩咐李玉備轎,擺駕承乾宮。
待珠纓和皇上到承乾宮以后,被隱隱的不安之感包裹著的珠纓趕緊沖了過去,卻見舒妃的殿前并沒有人,白天青黛精心澆灌的花在風雨中孤零零第搖曳,沒有燭火也沒有生氣,整個承乾宮死氣沉沉。
珠纓急了,趕緊去推殿門,見舒妃趴在青黛的尸首邊,緊緊地閉著眼睛。她趕緊扭頭道:“快去請太醫,快啊,娘娘割腕了。”珠纓說罷,趕緊沖到舒妃面前想用手帕給她止血。她握起舒妃的手,見她的手腕因為眼睛看不見而深深淺淺地割了好幾道口子。這觸目驚心的傷口可以看的出舒妃求死的心是多么的堅決。她輕輕試探舒妃的呼吸,發現已經沒有了。但她仍不死心的用手帕將舒妃手腕上的傷口嚴實的包扎上,期盼著能讓吳斂來看到舒妃的最后一面。
皇上聽到珠纓的喊聲,在殿外問道:“人呢,人都去哪兒了!?”皇上用力的喊著,他突然感覺到害怕,那種就要失去一個人的感覺讓他慌亂,也讓他意想不到。
承乾宮里伺候舒妃的宮女太監在殿前跪了一地,一個小宮女顫顫巍巍地說道:”回皇上的話,娘娘不許人伺候,把奴婢們趕了出來,說是不讓打擾。”
“那你們就真的看也不看一眼?舒妃向來沒脾氣,還能將你們吃了不成?朕看你們就是懶怠罷了!”皇上生氣地說道:“看來朕要讓你們去什么慎刑司或是浣衣局干干就好了!”
宮人門趕緊磕著頭求道:”皇上饒命啊,娘娘說要睡了,奴才們真的是不敢打擾。”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奴才們的哭喊和求饒淹沒在大雨中,承乾宮亂成一團。
隨后趕來的孫太醫跪在皇上面前道:“皇上節哀,娘娘早已經走了。”
皇上覺得自己很疲憊,這宮中的生生死死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慣,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經麻木,作為一國之君他總是將自己的感情控制的極好,如今面對著這個自己認為只有一點點特別的舒妃,卻感覺到心里沉甸甸的,腦袋里更全是苦澀。
大雨沖刷著一切,皇上慢慢覺得這風吹著有些冷,身上好像有些無力,他不自覺地朝后倒去,靠在李玉身上,說道:“朕覺得很累,有些站不住了。這里交給令嬪處理,讓進忠先扶朕回去。”
李玉看皇上的樣子,似是寒氣侵體誘發了高熱,便趕緊吩咐進忠將皇上送回去,又命孫太醫跟著一起去。
李玉看這跪了一地的奴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趕緊進殿里找珠纓,他一進殿就聞到一股血腥味,皺了皺眉頭,抬眼看著一位太醫模樣的人在為舒妃包扎,珠纓在一邊看著。
“娘娘,皇上病了,進忠給送回去了,孫太醫也去隨侍了。眼下的事情,皇上說交給娘娘您了。這外面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奴才等您示下。”李玉說道。
珠纓想了想道:“麻煩公公為本宮挑幾個能干的,一會還得處理舒妃娘娘和青黛的尸身。其余的,打發去慎刑司吧。”
珠纓說罷,見吳斂的身子抖了一抖,其實珠纓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只是她對吳斂的憤怒感同身受,這些奴才但凡能有一個人進來哪怕看一眼,說不定都能救舒妃一命,但卻沒有任何人這樣做。舒妃本就雙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即使吩咐了不需要人伺候,過一段時間進來看看也是這些奴婢的本分。
大家忙著處理舒妃和青黛的后事,李玉過來稟報道:“娘娘,茱萸過來了,說忻嬪已經走了,棺材也封好了,就等著皇上示下該葬在哪里了。”
“皇上病了要休息,先吩咐茱萸她們將忻嬪的棺材奉在梓宮里,等咱們將舒妃娘娘送走,一起請示皇上吧。”珠纓說道。
李玉立刻俯下身道:“嗻。”就立刻下去辦了,這一聲“嗻”,即是對珠纓所做決定的肯定。
“沒想到娘娘,倒是十分冷靜。”吳斂自見到舒妃起,這還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珠纓見手上的活也忙的差不多了,便說道:“吳太醫趕緊回吧,李公公還在這呢,呆久了可說不過去。”
吳斂點點頭,知道自己該走了,卻又欲言又止的看著珠纓。
“你走吧,送別的那天,我自會告訴你。”珠纓說道。
吳斂點點頭,轉身出去又扭頭對珠纓說道:“謝謝。”
珠纓恍然想起,當初在牢中第一次聽到皇上對舒妃娘娘的陪伴更多是出于想要替什么人彌補這話,就是從吳斂口中說出的。看來吳斂早就發現,皇上對舒妃的欺瞞。也許是因為自己對舒妃的真心,才能讓他僅僅從一個皇上的一個眼神里就解讀出了皇上與自己對舒妃的不同吧。
珠纓覺得有些悶,走到殿外想透透氣,見到茱萸站在外面,見到她出來便請安道:“娘娘吉祥,奴婢有罪,忙著自己主子的身后事,卻忘了皇上吩咐奴婢照看舒妃娘娘了。”
“起來吧,皇上是吩咐你照顧,但你也有自己的職責要完成,這件事不怪你。”珠纓說道。
茱萸起身說道:“奴婢謝娘娘,有娘娘這些話,奴婢心里好受多了,奴婢回去了。”
珠纓看著茱萸的背影,腳步不自覺的朝前跟了幾步,雨水打到她臉上,她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走出了廊外。
忻嬪,也走了。珠纓想著,自己嘆了口氣。
三年前的承乾宮,是宮中人人羨慕的地方,這里寬敞又大氣,華麗又漂亮。兩位小主十分得寵,又一前一后的懷上皇上的孩子。這里的人出出進進,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悅。人們都羨慕著,這個象征著福氣的地方。
當時的舒妃和忻嬪像兩朵雙生花,在這宮中綻放的奪目。如今卻同一天,從不同的路走向同一個命運,在奈何橋邊,化作雙生的彼岸花生生不息。
讓人不甚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