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鏡頭里的記憶
初木的朋友我沒見過幾個,除了上次他過生日來的那三位,今天這位是第四位。
她來的時候是晚上,而因為她的到來,今天沒開店,初木在廚房里忙了一天,忙什么?做吃的,西點。
他做的很慢,仔仔細細,音樂是慵懶溫柔的聲線,我坐在窗口曬著陽光,處理這一段日子以來的故事。
夜晚來臨的時候,門口的路燈昏黃,她捏著白色的錢袋出現在門口,披肩短發,空氣劉海兒,上身是白色露肩的衣服,下身是灰藍色的包臀裙,踩著高跟,嘴染紅唇,濃妝淡抹。
“你好。”
她微笑的和我打招呼,我正在思考文章的事,所以只有點點頭示意。
她優雅地走進去,和初木親熱的打著招呼,他們坐在那里,桌子上放著白天精心準備的東西。
我抽了根煙,然后進去,他們不知道聊著什么,低聲笑著。
我剛坐下,初木便和我介紹到,“丁香,我的好朋友。”
“啟宇,我的老板、兄弟。”
聽著話,丁香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怎么不見你說我們的確卻關系。”
他搖頭笑,“我是她的男閨蜜。”
我們開了紅酒,牛排是自己做的,初木第一次弄,沒有掌握好火候,不過味道還好。
“什么歌?進來這么久,一直放著呢。”
丁香喝了紅酒,臉頰染上紅霞,我指向那塊黑板,示意她看。
“你這個男閨蜜是個怪人,開店不掙錢,一天只放一首歌,只為了別人的故事。”
她嗤嗤的笑,然后杵著下巴看我,“那你不也是怪人。”
“嗯?我哪里怪了。”
“一個陌生人和你借二十萬,你任由這個人開了這么一家店。”
我眉毛一挑,心想也是,舉杯和他們小飲一口,初木專心的切牛排。
“歌名?很好聽呢。”
初木細細的嚼著,他那份是七成熟的,還有紅色的肉汁。
“16mm,陳婧霏的。”
“16mm?”
“嗯,指的是相機的鏡頭,所言之意就是鏡頭里的記憶啦,愛情啦。”
他終于把嘴里的肉咽下,很滿足的擦擦嘴,然后認真的看著丁香,認真的說。
丁香拿出手機,打開了相冊,向我們展示她的相片,她的相片整體呈復古風格,這種風格像是在述說著什么心情,卻又讓人很難捉摸到。
她的手指輕輕劃動,淺笑著介紹每一張照片,初木品著紅酒,同樣笑得溫柔。
忽然,空氣凝固了一下,我看過去,這是一張合照,照片里除了初木和丁香,還有一嬌小的女生,帶著細框眼鏡,嘴角一個痣,背景里除了霧氣般的燈光,還有一樹燦爛的櫻花。
丁香手斂了笑容,初木凝固在那,好一會,丁香試探的問,“還放不下?”
初木嘴角掛上絲絲苦笑,搖了搖頭,起身走到吧臺靠著,那樣離音樂近些。
我沒有出聲,沒有去勸慰誰,看著手機里那張照片,鏡頭里的人,輪廓清晰。
“那是個什么樣的夜晚?”
我知道女孩是誰,好奇那晚的故事,丁香側著頭,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我的問題,或者聽見了在回憶,我沒有再問第二次,也沒有再說任何話。
音樂循環了一遍,她小小的呷了一口酒。
“那是個冬季,我從我們學校散步出來,到了半路想見一見他們,于是給他們打電話,我自己打了車過去。”
“我們在校門口遇上的,兩個人牽著手,十指相扣呢。”
她嘴角輕輕翹著,眉頭微微皺起,故事好像很難回憶。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近況啊、學業啊,曾經啊,我們去了一家書吧。”
“吃的點了冰毛豆、二中雞腳,我和她點了芒果奶昔,他喝的是卡布奇諾。”
“店里沒人,他四下找著書翻看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天,她媽媽給她打電話,她借口見同學在外邊喝東西。”
“店里裝修很棒,有一面墻用來出售東西的,我看上一只手鏈,沒有買,她那個時候在賣東西,也租個位置,后來也沒有租,東西太大,柜子的閣子小了些。”
我聽著平淡的劇情,心想,這家伙的記憶都是平淡日子里的么?
“照片是從書吧出來兩百米左右的球場邊拍的,他們學校很多櫻花,冬天的時候,粉色的森林,路邊那一樹的櫻花旁我們三個人合照,是我提出來的,我們后來又散了會步,他們兩不時眼神相觸,全是愛意。”
丁香只說到這里,初木沒有回來座位上,音樂不是哀傷的調子,卻唱著悲傷的歌詞。
“你知道他們很多事?”
丁香點點頭,卻沒再說任何故事,初木最終還是回來座位上,笑靨如初,誰也沒有再提照片的事,好像全然不存在。
丁香聊著她的泰國實習經歷,聊著她的雙學位,也詢問著初木的小說,我是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家伙在寫小說。
不過他好像不太愿意談及這個,話題小心翼翼地在時間線上行走,空氣里很是融洽,我只覺得有些疲憊。
丁香大約九點半的時候離開的,臨走時,她認真的看著初木的眼睛說,“照顧好自己。”
沒有太多的話,仿佛所有祝福都是默默的祈禱,他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的,他的朋友似乎也都不太清楚他的世界。
我們微笑著揮手再見,送別丁香,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回到吧臺旁靠著,向我舉杯示意,我回敬。
“喝紅酒不像喝其他的,得讓它在嘴里流淌一番,用舌頭的不同部位去感受。”
他迷離著目光,搖晃著紅酒杯,他自然沒有懂太多關于紅酒的品味道理,我也不懂。
“都會有什么感受?”
“很難說,有的人喜歡這種行為帶來的不一樣滋味,而有的人喜歡這種行為本身。”
我覺得他沒搞懂我的意思,我所問的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具體的感受才是,我皺著眉頭準備再問一次,他又說了一句,我沉默緘口不言。
“也有的人,喜歡兌上雪碧,單純的去感受一種,兩種東西帶來的單一滋味,他們以為喝下的就只有那種感覺,其實所有的滋味只是被掩蓋住了,他們喝下的滋味沒有絲毫減少,反而更多了,但卻只記住了一種。”
我不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當然字面上的意思很淺顯,而我總覺得一切不該只有這么一些。
我們擺弄著刀叉,吃著東西,他不喜歡浪費,我也不喜歡,況且東西蠻好吃的,糖果從外邊跑進來,尾巴高高揚著,貓也愛吃牛排?
“讀過戴望舒的《雨巷》么?”
我想起那首詩來,那詩意猶如水墨一般柔情的江南,濕漉漉的小巷子里,青苔飲著屋檐垂落的冰涼,那位撐著油紙傘的猶如丁香一般的姑娘,緩緩流淌的惆悵。
在音樂里,我忽然想起一些人,那撿銀杏葉夾在手機殼里的人,記憶里朦朧的人,方才離開的丁香,我忽然想到我在一個愜意的午后,坐在自家院子子,四下開滿各色的花朵,喝著咖啡,看著閑散書籍,陽光溫柔,糖果睡在桌角。
我收回思緒,認真的回答,“讀過,像丁香一般的姑娘。”
他笑著點點頭,“惆悵呢。”
“不一定得是雨天,也不需要丁香一樣的姑娘,油紙傘什么的這個時代也都沒有了。”
“嗯,時代的物件情懷,可是惆悵就是情懷。”
我想那只桌腳享受陽光的貓,心里默默念著,“也不全是惆悵,情懷從來不具體。”
此時,天空中億萬光年外的美麗鋪開,我們在創造著記憶,沒有16mm的鏡頭記錄,記憶能被記錄以及靠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