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孤獨的妓女
店里通常會在下午六點左右沒人,這個點是飯點而我們并不是一家餐館。
如可只在那坐了十幾分鐘,覺得他并沒有交談的意思,于是也起身去幫忙。
莫妮卡不知道什么跳上了紳士的懷里,紳士一邊撫摸過它的毛發一邊發呆,直到七點鐘。
初木走過去,很遠就注意到杯子里的咖啡一口沒喝。
他身子向前傾,然后客氣的說:“先生,我們打烊了。”
紳士猛的回過神來,看了一下表,然后抱歉的說:“不好意思……”
一邊說著,一邊打算站起來,可是身子才起來,又覺得不妥又坐了下去,“能點歌么?”他說。
“當然。”如可又坐回他的對面。
“《NuvoleBianche》謝謝。”
“你打算說些什么么?”如可看著他,目光咄咄。
“也許吧,是想說些什么。”
“關于什么?愛情?親情?還是友情?”初木放了歌,又重新泡了杯苦咖啡,另一只手里還端著抹茶毛巾卷,第一次他就是吃的這個。
“謝謝。”
他禮貌的接過,然后轉頭看向如可懷里的貓。
“它叫什么?”
“莫妮卡。”
他點點頭,“這個故事關于我的人生。”
他從懷里掏出火機,將白蠟燭點上,我沉默的將燈熄滅,他向我笑了笑。
“我大學在法國上的,那是個浪漫的城市,清晨里埃菲爾鐵塔和白鴿,還有那抱著書的姑娘。
法國人愛讀書,公交、地鐵里你能見到很多人在捧著一本書在讀,我遇見她是在地鐵上。
我有個習慣,坐地鐵的時候會睡覺,從前沒出什么亂子,只是那天我被一個人推醒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靠在別人的肩膀上。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讀著書,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地鐵到站她不得已將我推醒。
她一頭燙卷的亞麻色短發,眼睛也是亞麻色,穿著無袖的綠色連衣裙,看的書是《紅與黑》,她偏瘦的身子,涂著紅色的指甲油,她是那種看一眼就能讓你想到優雅這個詞的女人。
‘先生,我得下車了,你得換地方靠了。’她笑著和我說,紅唇與白齒將我的朦朧睡意驅逐。
我為我的行為感到羞愧,她卻沒在意,站起身來向車門走去,我站起來激動的說了句‘不好意思。’
她轉身笑笑,帶著一身陽光離去。
那之后,我常會夢見她,我很享受那種對她的感覺,不是情愛,是喜歡那種優雅,時間過得極快,大約三個月后的一個晚上。
我和我的同學們到一家酒吧里喝酒,在那里我看見了她,她穿著鮮艷的紅色,像朵玫瑰花一樣在人群里綻放。
我的同學看出了我對她有意思,他告訴我只要花上幾百法郎,我今天就能帶她回家。
我深深的迷戀她,聽到這個消息我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坐到座位上猛的灌酒,然后喝多了跑到后門吐。
吐完之后,我才發現她就站在不遠處的墻角抽著煙,我強打精神走了過去,然后跟她打招呼。
‘嗨!’我說。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那種慵懶的,迷離的眼神,那眼神在煙霧里若隱若現,‘有事么?’
‘嗯,沒有,我是說……想喝一杯么?’我不知所措,我從未和女孩搭過訕。
‘你和女孩打招呼的方式可真是老套,四百。’她只瞥了我一眼,不屑的說。
我窘迫起來,可是我這時候已經顧不上她是什么身份,我只想和她一起,哪怕只是說說話,我翻遍口袋,勉強湊了四百。
‘哈,我就和你喝一杯吧,要想做其他的,你可得討我歡心才行,不然這些可不夠啊。’她接過錢,手臂挽上我的臂膀。
我們沒有回酒吧,我帶她回了住處,因為我已經沒有錢再請她喝酒了。
我們一進到房間里,我就睡到了床上,在路上的時候我知道了她的名字,伊莉莎。
我的房間的有很多書,我很喜歡讀這些課外書,伊莉莎看了一眼床上的我,然后在書架前徘徊。
‘您喜歡讀書啊?這些您都看過么?’
‘實際上,我只看過它們中的大部分。’我努力讓自己不睡過去。
伊莉莎抽出一本書來,然后來到我的身旁,‘給我讀書怎么樣?’
那晚上,我給她讀了書,是雨果的詩,她很滿意我讀的詩,
‘我見過你對么?詩人。’
我看著她的眼睛,充滿愛意,像無數次在夢里遇見她那樣對她說,‘是的,我們見過,在我無數個想你的夜晚。’
她聽了咯咯的笑,然后我們接吻雙舌纏繞,一夜瘋狂。
那一次之后,我常去酒吧找她,我會請她喝酒,然后回到我的住處給她讀書。
我愛上了她,一個比我大五歲的妓女,一個優雅的女人。”
說到這里,紳士攪了攪苦咖啡,然后一口喝掉,不知道異鄉是怎么看的,在國內恐怕很難有人接受這樣的愛戀吧。
“后來呢?”如可捧著下巴問。
紳士轉過頭去看那架鋼琴,“她除了愛看書之外,還喜歡彈鋼琴,她教的我。
我不止一次的說過讓她做我女朋友,別去酒吧了,可她總是微笑回應,沒答應也不拒絕。
我總感覺她不屬于我,不屬于任何人,她會坐在陽臺抽煙,一個人抱著膝蓋,煙霧里她不屬于這世界。”
到了這里,紳士再一次沉默,莫妮卡從他懷里跳了出來,跑到了廚房里去,如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而我看著如可,初木抽著煙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子過得還算溫馨,我和她講我所有的事,她會在夜晚出現在我的世界,我會在夜晚擁有她,她的身體。”
“后來……”琴聲重重一落,紳士停頓了一下。
“她死了,死于家暴。原來她有丈夫,她的丈夫用她出賣肉體的錢尋歡,她愛她的丈夫,那個優雅的妓女,孤獨的靈魂愛著一個魔鬼。
而我愛上了這孤獨的妓女。”紳士眼淚無聲的流,琴聲仿佛就是他的哭聲,我們沉默著不知道說什么,他就這么流著淚等到音樂告一段落的時候。
他站起來,向如可伸出手來,“江河,能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安如可。”如可站起來握住他的手,兩只手在空中晃了幾下。
江河走了,我們不知道他以后還會不會來,我問初木為什么江河說這個故事關于他的人生。
如可回答的我:“因為伊莉莎是個優雅的女人,他也是。”
我不明白這句話,這其中沒什么邏輯性。
莫妮卡:“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