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Alice
梵高的向日葵,扭曲的瘋狂的熱烈。
我床頭就擺著這么一束,那個小姑娘猶豫著玩弄裙擺,初木在她旁邊站著,我被束縛在床上。
“他怎么會這樣子?”那個女孩問。
“不知道,走不出來。”初木說。
“什么事會走不出來?”
“很難說,我所知道或許并不是原因?!背跄緭u搖頭。
這個姑娘皺著眉頭,咬著嘴唇,我這時候才想起來她是誰,公交車旅行的那段時間,我幫過她,她在車站所有的東西都被偷了。
我記得她的紅色毛衣。
“我能和他單獨在一會么?”她猶豫了許久才說。
初木看著她的眼,從中感覺到了堅定,他知道這不是詢問,于是初木點點頭。
“別太久,有事喊我?!?/p>
伴隨著關門聲,屋子里靜了下來,女孩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坐到床邊,我扭過頭去看她。
她因此警惕起來,一動不動,呼吸也小心翼翼。
她今天一身黃色的連衣裙,馬尾辮,臉上化了妝,很淡。
“你會很難受么?”她問我。
我盯著她,兩眼無神,我不想說話,只是這么看著也覺得累。
“我給你唱首歌吧。”她輕輕挽了垂下的發絲。
“我是只化身孤島的藍鯨
有著最巨大的身影
魚蝦在身側穿行
也有飛鳥在背上停
我路過太多太美的奇景
如同伊甸般的仙境
而大海太平太靜
多少故事無人傾聽
我愛地中海的天晴
愛西伯利亞的雪景
愛萬丈高空的鷹
愛肚皮下的藻荇
我在盡心盡力地多情
直到那一天……”
風輕輕的吹進屋里,潔白的窗簾微微擺動,她剛挽起的發梢隨風浮動,她的睫毛彎彎,聲音很輕,很好聽,像百靈鳥在歌唱。
初木靠在病房門的上,他抽著煙,臉上的胡茬看著很硬,他深深吸了口煙,然后吐出一口。
走廊盡頭一個護士喝住了他,“哎!先生!這里不讓抽煙。”
他轉頭看了一眼,又深深吸了一口全咽下去,然后弄熄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p>
護士走過來,嫌棄的揮了揮手,她臉上略帶慍怒,“不能在這里抽!醫院知道不?”
初木點點頭,然后繼續靠在門上,聽著里邊傳來的輕輕的歌。
……
女孩唱完了,然后甜甜的笑了,她俯身親吻我的臉頰,紅著臉說,“你會好的,我叫華蔻。”
女孩走了,她親吻我的時候我想起那來店里喝檸檬水的姑娘,她同樣也給了我一個甜甜的吻。
初木進來的時候,我正流著淚,他玩弄著床頭的向日葵,然后像是在嘲笑我說:“桃花運真好,坐個公交車都能勾搭上,還是個學生呢?!?/p>
“她怎么來的?”我問。
“人家打電話過來的,問你的情況,我給解釋了下,人家就自己過來了?!彼е挚恐鴫Γ詮奈易∵M這里之后,我的一切都交給初木保管了,包括手機。
“挺好的姑娘,你使把勁,有門。不過,得先從這里出去?!?/p>
“能出去?”我問他。
他點點頭,一臉肯定,“能啊,好了就能。”
“不想吃藥。能像上次一樣?”我說。
“不行,嚴重了,不吃藥難好。”
“哎,怎么從來不見你爸爸?”初木試探著問我。
我本來不想回答他,但華蔻的歌聲讓我心情稍稍好一些,見我不說話,初木又說,“要不聽聽剛才那首歌?”
“病房里不是得保持安靜?”
“戴著耳機就好了?!?/p>
那個mp3又戴在我耳朵里了,是《化身孤島的鯨》,初木又點起了煙,為此他過去把門鎖好,防止護士進來攪局。
“有頭鯨魚,叫Alice是世界上最孤獨的鯨,Alice聲音的頻率有52赫茲,而普通的鯨頻率在15~25赫茲。在其他鯨魚的眼里它是個啞巴,但是Alice并不是,相反它很愛歌唱,但沒有其他鯨魚聽得懂它的歌聲。”初木用很低的聲音說,感覺像是在盡力營造悲傷的氣氛。
我把頭扭過去,看向窗外。
“他找了個新老婆而已?!蔽艺f。
初木沉默著,不知道明沒明白,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
媽媽死了一年多,他又找了一個,他看起來沒太大改變,對我依舊沉默寡言,按時給我寄生活費,正常上下班,晚上準時看新聞,衣服有洗衣機洗,吃飯在外邊買快餐,偶爾和那個女人出去吃飯。
這時候,房門被敲響,初木連忙把煙掐滅,然后前去開門。
“在里邊干嘛呢?”護士端著換藥盤皺著眉頭問。
“沒事,風大,吹著門吵給關上了,結果順手就鎖上了?!?/p>
初木嬉皮笑臉著說。
護士走了進來,我看見她一進門就像炸毛的貓,大吼大叫,“你在病房里抽煙了吧!不是說了嗎?不讓抽煙!”
“沒……”
“沒什么!這么大股子煙味!病人陪著你吸二手煙,身體是人家的。你這么做太不負責了!”
“以后不會了?!?/p>
“以后!你還想有以后!再這樣我們可就不允許探望了。”
初木好說歹說才把那位姑奶奶應付過去,看著他吃癟的樣子,我沒有高興的心情,事實上對于所有事情來說,我都沒有相應的心情,我想萬念俱灰應該就是這樣吧。
初木還有課,陪著我自言自語會就走了,病房里很安靜,除了白色、黑色還有黃色和少許的綠色。
黑色是我的頭發和眼睛,黃色是向日葵,綠色是它的枝葉。
“那一天
你來了
你的衣衫破舊
而歌聲卻溫柔
陪我漫無目的四處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
而你卻微笑擺首
把它當成整個宇宙
你與太陽揮手
也同海鷗問候
陪我愛天愛地的四處風流
只是遺憾你終究
無法躺在我胸口
欣賞夜空最遼闊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耳機里歌還在唱,我想起很多人,有男有女,最后我想起糖果,想起葉子反射的陽光,我輕輕閉上眼,風從窗子外輕輕吹過,忽然我想離開這里,就像一下子有束光照在身上。
向日葵看著我,而我不是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