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第五封信
“劉啟宇,夜風拂過我窗前的樹葉的時候,我想起了你,我想這并非偶然。
生活真的平淡了下來,平淡里的幸福就如涓涓細流一般,連綿不絕。我沉醉于此,并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你,這并非偶然。
現在是幾月了?在這山中仿佛永遠春天,或者說現在本來就是春天,老人們說再來兩個月野花將開遍山坡,而我卻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你,應該不是偶然。
陌上花開時,君可至?
華寇”
我在書房里打開的它,隨手把它夾在一本書里,然后閉上眼睛,現在是深冬,今年的冬天沒有雪。
我仍舊過著簡單日子,正如她在信里說的那般,日子當真是歸于平淡,而我確實也感覺到了幸福,可是那幸福如輕煙,鼻嗅而已。
晚飯是壽司,初木和我跪坐在地上。中間一張矮桌,他夾里一塊壽司往嘴里塞,閉上眼睛慢慢的嘗。
許是味道不錯,他吃的很慢,喉結上下翻動,他說:“愛上你了,是情書。”
他說著,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事實,我搖搖頭,窗子沒關好,風吹了進來,把信紙扯翻了幾個跟頭。
我伸手把它拿起來,放在桌子中間,用一個瓶壓著,瓶里是早就枯了的玉蘭。
玉蘭自然是上次的那朵,它在這瓶里綻盡芳華,而那棵斷了的樹也如同這朵花一般,枯萎死去。
“為什么?”
我問。
“不為什么,你一開始沒拒絕,所以才會發展。”
他答。
“可是我們誰也沒提這事。”
“男女之間的原軌道不都是這樣?
“可我不想,只想做個朋友,或許那個時候只是想要個說話的朋友。”
“可她想。”初木看著我的眼睛,桌上放著清酒,他小小抿了口。
“壽司配酒。酒不是酒,菜不是菜的。”他嘟囔著說。
我沉默著沒接話,腦海里一直反復的想著那句“陌上花開時,君可至?”
我有時挺煩自己男性朋友都沒有這件事的,有時當真是只想找人說說話,情了愛了總是會讓我不自在。
可是正如初木所說,我不想可別人想,問題在于,我一不打游戲,不愛運動,喝酒也不行,男生交際的幾條路對我來說都是蜀道。
這頓飯,吃的極其糟糕,壽司挺好,酒也不錯,但初木說了,“壽司配酒。酒不是酒,菜不是菜的。”
我想了想,這是事實,吃完的時候,我又問初木,“為什么不喜歡華蔻?”
“不是不喜歡。”他說,但沒有解釋,我們收了東西,洗涑后各自安寢。
當晚夜風也是吹,我好幾次想提筆回信,不知從哪下筆,我到底喜歡誰?喜歡什么樣的人?這個問題我找不到答案,解題思路也沒有。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的房門被敲響,我沒有開門,我知道門外是初木,大約過了一分鐘,他說。
“早餐在桌上。”
“華蔻在醫院的出現,是我安排的。第一封信,是我讓她寫的,愛上你是她自己的決定。”
他說完后,世界重歸緘默,安靜得我以為是在做夢,知道那滴淚珠落在嘴角,滲到嘴里的咸味告訴我,這應該是真的。
講真,我不怪初木,往后的幾天平淡日子并無改變,只是那縷幸福也煙消云散,四天十五包煙,我自己都感覺現在鼻孔和嘴巴成了煙囪,一直有煙往外冒。
我在隔壁大學散步的時候發現玉蘭開了,于是我覺得應該給她回信了。
“知道事情始末的時候,說實話我并沒有太多驚訝,所以也談不上怨恨,更沒有被欺騙、隱瞞、戲弄時的憤怒。
給你說個事,數天前這下了場大雨,那天風也大,道路拐角的一棵玉蘭樹斷了,當時還有一朵正在開放的玉蘭在上邊,風雨里樹被壓彎了腰,樣子像是樹懷抱著那朵花,用自己的背脊擋住風雨,可是光禿禿的樹干怎么做得到?
樹斷了,玉蘭被我插在瓶里,初木等天晴的時候,把斷的那部分重新植了,沒生根,死了。
花開的不合時節是吧?我覺得是這樣。
這幾天,我再次思考關于生活的意義,可是我發現,我連意義本身是個什么意思也沒弄清楚,這樣下去,我恐怕非瘋了不可,盡管我之前就是瘋的,但我覺得這樣下去我會陷得極深,說不定還得去思考宇宙的起源什么的。
扯遠了,我再說說玉蘭吧,其實我并不喜歡玉蘭,說實話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花,似乎對于美的事物我都報之于欣賞的態度,決不褻玩并對之任何不幸遭遇都是有憐惜的情感。
玉蘭在這個時候開了,花期未至但是因為最近天氣變化的緣故,它開了,而且極美,但是今年冬天沒雪,似乎總是差點什么。
也沒什么關系,美就是美,含苞待放也是美、花團錦簇也是美、落英繽紛也是美。
信就到這了,陌上花何時開?我不去還開么?附上那朵枯萎玉蘭與你。
劉啟宇”
信我當天就投遞出去了,并在隔壁大學里枯坐了一整天,我確實沒有喜歡的花,玉蘭確實極美,如果可以,我想讓自己愛上她。
初木再沒提這件事,我有時也想是不是他們之間也有聯系,華蔻也給他寫信,并且比我還頻繁,與我通信的內容是不是兩人還審了稿。
不過我并不擔心,也沒有為此介懷,我努力想讓自己喜歡上玉蘭,初木的態度我想依舊是不贊成的,但他所說的在我看來依舊不是理由。
這些日子,江河來過幾次,我時常向他詢問關于生活的意義這件事,但他一直沒有給出正面答案。
而且讓我頗為苦惱的是,他每次來都坐在那里彈鋼琴,與我交流也是極少,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也病了,而且比我還嚴重,不過這個念頭一出現就被我否定。
原因是他眼里的光和病人的不一樣,那里面像是深邃海,有希望、有睿智。
有一次,他彈完鋼琴就打算走了,連咖啡也沒喝上一口,倒不是他有多匆忙,恐怕還是不想待在這的原因。
“為什么要問意義?生活的意義不就是生活本身?這個問題沒意義,思想不是一成不變,生活也不是,做你當下想做的,困難、成功、失敗,一切的一切,帶來的體驗都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