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莉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擺弄著向日葵,屋里沒什么人,初木因為今天店里比較忙,過去幫忙了,屋外又是小雨點點,劉啟宇在這樣的日子里總會沒有蹤影。
來到這里已經第二個星期了,在大學的最后一個假期里,她從家里逃出來,在這里落腳。
屋里的回蕩著一首不知名的鋼琴曲,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初木或是劉啟宇在起床的時候會放一首歌,什么風格的都有,但大多時候是比較安靜偏抑郁的輕音樂,然后就這樣單曲循環一個白天。
她把玩著一片凋落的向日葵花瓣,嗅著并不存在的花香,眉眼略帶哀傷,窗外淅瀝瀝的雨成就了屋里并不干凈的安靜。
月莉出生在市里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母親做些瑣碎事情,父親是個客運站的托運部門的職員,經濟收入不是很高,過得也還幸福。她是一個乖乖女,胖胖的乖乖女,成績好得不行的乖乖女,知道父母不容易努力成為小棉襖的乖乖女,也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小女生。
其實為什么會逃離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港灣的家,月莉自己也不知道,似乎那個地方成了一個無底深淵,看一眼便覺得心神恍惚,恍惚間她仿佛看見自己的記憶燃燒起來。
月莉大學五年,學醫。
開學第一天報道,她記得很清楚,在那天她遇上了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親人。
初木穿著學生會的制度,披著雨衣正在學校的側門做著接待新生的工作,看著在家長得陪伴下,一臉的興奮與激動的小萌新們涌進校園,他想起自己剛來時的模樣,深吸兩口起把身子里的疲憊壓下,新生接待的第一天也是工作最繁忙的一天,而他卻在前幾天的準備工作就已經開始透支自己的熱情,雖然升了部長,可是手下無一兵一卒,自己一光桿司令要做的事實在太多。
初木這樣想著,身側傳來一甜糯的聲音,他轉頭看去,姑娘手里拎著大包的行李,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哥哥,能帶我去報道的地方么?”
按規矩來說,初木的工作只負責指路,像這樣帶路是可以拒絕的,“嗯,把包給我吧。”
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他快速掃了一眼身邊的同僚們,沒誰注意到他,于是拎著包快步向前引路,“這邊來。包應該防水吧?下雨的話沒問題吧?”
“嗯……沒事。”
月莉很幸運,初木帶著她輾轉與各個部門的攤點,省去不少尋路的時間,初木有著報道過的經驗,加上本就是工作人員,哪里人多人少一清二楚,于是月莉成了那年新生報道第一個辦完入學手續的。
而且這種優秀幾乎伴隨了她整個大學,進實驗室,搞科研創作,入學生會成了主席,各樣的比賽,老師的面前的紅人,風光無限。
然而,這些卻不是月莉關于大學記憶最深刻的地方,她永遠記得,她跟著初木辦入學手續時,身后的父母撐著傘一直默默地跟隨,那時候他們的目光被月莉所忽視。
月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抽出一支向日葵往一邊砸去,向日葵摔折了花瓣滾落到門口,碰到一只腳,然后停了下來,一只手把它拾起來。
“你,怎么了?”我皺著眉頭問了句,另一只手拿著傘放進門邊的桶里,猶豫著要不要把向日葵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月莉沒想到我的出現,愣著啊了一聲,然后胡亂在臉上亂擦,原來她剛才不知覺間已經淚流滿面,我輕輕來到她的身邊坐下。
思考著,如果是初木會怎么辦,我把花放到桌上,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頭,“摸摸頭,不哭了。”
月莉,紅了臉。
“怎么了。”我又問,特意放輕了語氣。
她搖搖頭,沉默了好半天,像是想起什么來看向窗外,這時候雨已經停了。
“你,總是在下雨的時候出去?”
“嗯。”
“為什么?”她問,小心翼翼得像一個小孩子捧著玻璃。
我隱約明白她這樣的原因,但我不是很在乎,我思索著她的問題,“為什么?我出去就是問自己為什么。”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我的回答,而我對于她“愣一下”這個動作產生了興趣,就這么一會,打我進來,她這樣子已經三次了。
“是啊,我也在問自己為什么。”她小聲嘟囔著,我還在回味她“愣一下”動作的萌態,一下子沒有聽清楚她的嘀咕。
“什么?你說。”我驚問,沒把握好音量,與前面的溫柔有所區別,還好月莉沒有注意這些。
“我說……哎,啟宇哥哥,能問一些事么?”她似乎不太想告訴我一些事情,但我從她的眼神和語氣里讀出有心事,而且想告訴某人的渴望,她在試探,試探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我想。
“作為交換?我也知道關于一些你的事。”我清了清嗓子說。
她又愣了一下,我看著不禁笑出聲來,月莉這個動作像極了正在吃草的兔子因為某些東西靠近而忽然抬頭的警覺,萌萌的警覺。
“好,好吧。”她似乎在猶豫,但不一眼看穿,她分明是興奮,我想她前面的一切樣子都是偽裝!
“為什么喜歡在下雨天出去!”她身子正了正,說話顯的中氣十足。
我把頭微微抬起,目光剛好平行于桌上的向日葵,眼神微微一凝,認真思考一下后,假裝認真的說:“看過《言葉之庭》?”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像是嘴里的舌頭在舔舐牙齒,然后微微一笑,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我伸手撥弄了一下向日葵,回應道:“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兩人相視一笑,她接著便問:“《萬葉集》呢,你是渴望師生戀?還是渴求一場雨中邂逅?”
“這是第二個問題?”
“不是,第一個。”
“那我很虧,一下子回答三個。”
“答案呢?”她并不理會我的捉弄。
“邂逅有點接近,不過不是誰女孩子。”
“和男孩子?”她一副驚奇的樣子,像是拙劣的表演,不過她像是根本不在乎你能看穿。
“哪有,我可是鋼鐵直男……是和自己啦。”
我直視她的眼睛,她毫不回避,我想我獲得了傾聽者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