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車輪,以固定的速度前進的,不論阻礙其前的是高山還是深海,是無情還是至愛,都不能讓其前進暫緩一絲。
無情世間,有情世人。
第三天,白露沒有出現。我仍舊坐在那里,天空泛著魚肚白,婦人一手拎著一個桶,小孩雙手也提著一只,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水灑了一路。
第四天,白露依舊沒有出現。
第五天……
第六天……
……
這并不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我撐著傘站在湖邊,手里沒了酒,耳里塞了耳機,黑云壓得極低,豆大的雨點落在湖面上成了雨花的畫。
不遠處的山像一把劍,直欲刺破黑云,婦人和小孩沒有來打水,雨水落在草地上匯成的涓涓細流淌入湖中。
沙沙沙,草在生長。
沙沙沙,雨舞起的手臂。
沙沙沙,她踏著歌來。
雨很大,她碎花的裙擺很輕,風很大,她的笑很冰。
“當空氣?”
她站在我身邊,裙擺到小腿,幾滴泥漿和雨水浸著,鞋子是米黃色的涼鞋。
“也確實是空氣?!蔽倚χ卮?,把耳機摘了下來,她瞥了我一眼。
“走吧。”她說,轉身向山上走去,那個方向與木屋不是一個方向。
我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她沒有喝止我,我猜想“走吧”的意思不是離開,而是跟上。
我并沒有緊跟她,也沒有去搭話,她撐著白色的傘,單薄的身子在雨里顯得那么柔弱。
一路上,除了青青草地,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來著,開得盛的已經被風雨摘下花瓣,反倒是那些要綻未綻的,盡管飄搖不已卻保全了美麗的可能。
她折下那些花,站在那里,待我上前,便遞給我,我知趣的接過,看著花苞上面細密的雨珠,心底的柔軟被觸動。
她一路走一路采,風跟了一路,雨下了一路,我懷里的花越來越多,我快抱不下時,我們來到了那片石頭陣,那株樹下,她站在那,肩膀微微顫抖。
我站在她身后三步的距離,手足無措。
“給我吧。”她說。
我慢慢走上前,她從我手里接過花,認真的擺在樹前。
“回去吧。”我說,所謂回去自然不是回到湖邊的木屋,白露應該是懂的。
她搖搖頭,“回不去了?!?/p>
“為什么?”
雨小了些,墨黑色天空卻讓沉悶的感覺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更為沉重。
“你知道,我們都想你回去?!蔽乙娝聊嗽S久,于是忍不住說。
“可是,我不開心。你知道么,你是個抑郁癥?。∧愕谋瘋伎煅蜎]我們了。”她近乎咆哮,像是把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了。
我愣住了,她的話語像一柄柄利劍插入我的心里,再把我的心絞個粉碎。
“對不起。”我囁嚅著,低下了頭顱,眼淚止不住的流。
“可是,初木喜歡你,你知道么?”我鼓足勇氣了說了出來,盡管如此,我的聲音還不如風雨聲大,我甚至懷疑她是否能夠聽到。
沉默,再一次的沉默,沉默讓雨聲顯得格外響亮,那嘈嘈的雨聲更是別樣的沉默。
“可我愛的是你?!彼f,聲音不大,落在我的耳中猶如驚雷。
“為什么?”
回應我的是一個擁抱,她的那把白色雨傘翻在地上,猛烈的沖擊摧毀了我的理智,我猛的推開她,本就濕滑的涼鞋讓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雨水、泥漿讓她狼狽不開,臉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淚,我倉皇逃走,雨傘不知落去哪里,我只想逃離,逃離這玩笑般的人世。
我不知道自己往哪走的,從小雨走到大雨,又從大雨走到雨停,從雨停又走到天地淅瀝,我找到了一條路,沿著泥濘的小路跌跌撞撞。
恍惚間我看見一牛車迎面駛來,車上好像坐著兩個人,具體是男是女,多大年紀我一概不知,在下一瞬,我腦中如錘重擊,失去意識。
醒來的時候,我身上蓋著厚厚的毛皮,幾縷光從縫隙里頭進來,我瞇了瞇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一塊毛巾從我額頭上掉落,我伸手去接,是涼的。
我摸了摸額頭,燙得嚇人。起身的時候,一個踉蹌,我又跌倒,旁邊的一只接著水的盆被我打翻,我正手足無措的時候。
一姑娘跑了進來,“你醒了?!彼臐h語并不是很好,帶著很重的口音。
我點點頭,她打量了我一眼,連忙上前把我都扶起來,她把我扶到屋外。
屋子就蓋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向下看去還能看得到湖水與那幾戶人家。
“這是哪?”我問她。
“我家啊。你淋雨然后發了高燒,阿爸就給你拉回來了?!蔽页聊耍肫鹉翘斓氖隆?/p>
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說:“謝謝。”
姑娘沒有說話,只是笑,笑得像是天邊的云。
姑娘叫卓瑪,她和父母還有弟弟一起住在這里,附近沒有其他人家,我在這里住了幾天,卓瑪給我熬了草藥湯,身子一天天好起來。
卓瑪每天都要做很多活,只有下午吃了晚飯才會有時間休息一會,他弟弟快七歲了,家里在給他準備上學要用的錢。
傍晚,我和卓瑪沿著小路散步,天邊的晚霞和風,清澈的天空似乎觸手可及,我想起那個曾經到過葉之柔光的流浪歌手,想起如可曾經到過這片土地,這里的風聽過太多的慈悲經文,以至于它的呢喃都在替世人祈禱。
“你是從哪里來的?”
“yn,知道么?”
“我見過,去鎮上買東西的時候,在超市里的電視機里見過。”卓瑪的笑容是我見過的最干凈的笑容,她的兩頰因為身處高原,染上紅暈,像極了天邊的霞。
“以后,你想去就告訴我,我帶你去玩,咳咳咳……”我轉頭對她說,不想一口冷風灌進嘴里引起一陣咳嗽。
“你怎么淋那么大的雨?”她好奇的問我,這些日子她問過我不止一次,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說,但今天我卻有了答案。
“我啊,被這世間搞糊涂了,迷了路卻趕上下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