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莉對我說:“對不起。”
我說:“你怎么老和別人說對不起,沒有人需要被原諒的,自己原諒自己就好了。”
月莉當然是一腦子黑線,而我卻覺得這句話不像是我說出來的,這句話的口吻更像是初木。
月莉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哎,看過非誠勿擾么?”
這是在那看到那多櫻花綻開時,我腦子里就有的一個主意。
“什么?那個相親節目?”
“不是,葛優舒淇演的。”
“有點印象,怎么了?”
“里邊香山走那一段,我覺得不錯。”
月莉像看白癡那樣看我,“你打算也給他來一段?”
“當然不是一模一樣的,但他在乎的人和在乎他的。我覺得怎么也得讓他們道個別。”
“他恐怕不會答應。”
“試試吧,我不想他走的時候孤孤單單。”
月莉沉默了,她的沉默算是同意我的做法。
晚上的時候,我給初木說這件事情,他就笑著看著我,也不提什么意見。
“怎么說?怎么想的,你倒是給個話啊。”我被他盯得發毛。
“說實話,挺誘人的。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去開口這種事情。”
我正想勸勸他,他卻接著說:“真正面對的時候,很難。”
我才驚覺,這是面對死,這個字的分量是只有那個真正要面對的人才懂得。
我心里又是一陣愧疚,他見我久久不說話,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說:“沒事,我考慮考慮吧。”
原來,我一直都很沒用,到了他彌留之際還得安慰我。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出病房,出了門,我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月莉不知道從哪里出現給我遞了張紙,“諾,你也感受到了吧。”
我點點頭,她挨著靠著墻說:“別讓人再操心你了,至少別讓他再這樣了。”
“我該怎么辦?”我問她。
“不知道。”她回答得干凈利落。
“或許什么都別做就是最好,他從來不需要。”看著我難過,月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
“喔。”我向樓梯的方向走去,只想離開這里。
我給月莉發了信息,說不用擔心我,我需要靜一靜。
月莉的反應越來越冷漠,或許在她心里,我就是一個累贅,一個吸血蟲,既使在初木生命的最后,我依然還是那樣子長不大。
葉之柔光
我坐在沙發上,現在是黃昏與夜晚交替之時,房間里慢慢暗下來,我沒有開燈,點了煙夾在手里沒有抽。
城市里最暗的時候就是這個時候,太陽落山了,路燈霓虹都沒有,有那么一刻是最安靜的。
煙還在燃著,我的思維近乎凝滯,但我決不甘心的這樣看著他離去而不做點什么,我想為他做點什么。
可笑的事,在這個時候我竟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的人,我望著天花板,喃喃道:“如可,華蔻如果她們在會怎么樣呢?”
許久,房間里唯一的亮光,那只煙頭也滅了,只有一聲嘆息回蕩。
……
“所以,你來找我只為了一杯愛恨交加?”我再一次來到那家咖啡店,與那位外國大叔交談。
“不全是,我遇上一些事,拿不了主意。”
“哦?這么說來,你是想告訴我咯?”
“總得找人說說,幫著理理頭緒。”
“樂意效勞。”
大叔打了個響指,上次見過的侍應端來了兩杯“愛恨交加”
“在這之間,我們先正式的認識一下。”說著我向他伸出手掌。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便同樣探出手來握住。
“劉啟宇。”
“歐文.萊爾”
認識過后,我開始向他講述我和初木的故事,故事的側重點當然在于初木而非我,我說得很慢,很仔細,像是在把那些事情過一遍然后牢牢記住。
故事講到了晚上九點多才結束,大叔就這么一言不發的坐在那里認真的聽我講,好幾次我都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便探過身子去望他,但總會迎上他明亮的目光。
“結束了么?”
“到此為止。”
“我很好奇,他為什么一直幫助你,難道是因為你曾幫助他開店?”
“這個也是我心里的疑問。”大叔沉默了一會,用上衣兜里又拿出一個瓶子,這次里邊的液體是透亮的。
他按著上次那樣在杯子滴了一滴,然后靠著椅子慢慢搖晃,我看著他若有所思也沒有出言打擾,而是低頭看著酒杯。
同樣是青色的酒,這次滴入透亮的液體之后,那青色卻慢慢變淡,這種變化不快,但是足夠用肉眼來分辨。
“宇。”他開口輕喚我的名字,我抬頭去看,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清澈、明亮。
“你說人這一生是怎么樣的。”
“我不知道,但總歸就是物質和感情,錢啊、車啊、房子、孩子什么的。”
“那感情呢?”
“也就是那些,愛情、親情、友情,沒什么新鮮的。”
他點點頭,接著說:“那初木也應該就是這樣,可他不是。”
“那他是什么?”我拿起杯子,也慢慢搖晃起來。
“孤獨。”
“你說他一直都是孤獨的?不會吧,他很愛笑,看著也陽光。”
“或許是,但他卻依舊孤獨,這就是為什么他會幫助你,一直一直幫助你。”
“因為……我也孤獨。”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想起很多日子以前,初木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和我說了一句:“我啊,以前也這樣。”
原來,他很早以前就告訴過我為什么了。只是我自己很蠢,沒有看出來。
“那我要怎么做?”我問歐文。
他小小抿了一口酒,并陶醉于其中。
“你知道了不是嗎?做你想做的。”
“可是……”
“沒有可是,宇。沒有,知道嗎?你們是同一種人,你想要的他同樣想要,他幫助你太多了,輪到你幫他了,只要去做就好了,他會開心的。”
“嗯。”
我點頭喝了一口酒,這杯已經不能稱為“愛恨交加”了。
它完全沒了那種滋味,只剩下甜,很淡很淡的甜,還有香味,那種香味被鎖在每一滴酒里,像小時候風的味道,在嘴里被釋放出來。
“它叫什么?”
“純粹。”
那晚,只是一杯,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