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醫生那里得到了初木的真實病情,并非像月莉那樣說的,一絲機會也沒有,但機會也僅有一絲。
盡管得知了活下來的機會渺茫,但我還是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有希望的。
我坐在初木的床頭,他還在奮筆疾書,想為這個世間再留下些什么。
“手術還是要做的吧?”我認真的看著他,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沒辦法,他掩蓋自己的能力實在太強。
他停下筆來,嘆了口氣,“還是被你知道了。”
“你別怪他,他只是希望我能做做你的思想工作。”有一個醫療小組負責初木的治療,其中一位一級醫生是他以前的同學,初木原先并不打算做這個手術。
“手術啊,再說吧。”他模棱兩可地說。
“有什么顧慮么?”我皺著眉頭問他。
“也不是,我啊,和你一樣,也找不到生活的意義。”他忽然這么說,擊碎了我的所有,一直以來,我以為他都是在幫我樹立生活的信心,卻沒想到,他也是需要幫助的那個人。
他的神態落寞,我一時語塞,正當我不知道怎么勸慰他的時候,他說:“這個病我很早就知道了,治療成功的幾率我當然知道,但活下去真的那么重要么?”
他伸出手放在陽光下,認真的凝視,緩緩的握住手掌,像是想抓住陽光。
“抓不住的。”他說。
“可是,想想叔叔阿姨。”我說。
“你抓住了?”他抬頭看著我,眼神渾濁,充滿了疲憊,他在問我,而我沒有。
“我……”我企圖辯解。
“你沒有,我們是一種人。劉啟宇。”他把手縮了回來,手指搓揉著。
“我累了。”他說。
……
夜晚,我站在醫院的頂樓看著遠方,月莉站在我的身旁。
“我總得做點什么。”我喃喃自語。
“可實際上,你什么也做不了。”她像是嘲諷。
“他為什么不愿意做手術?”我沉默了一會,問月莉。
“幾率那么小,錢也要花掉不少,但這些都不重要,他不知道為什么活著。”月莉不知從哪學了這種說話猶如嘲諷的方式,我聽起來實在刺耳。
“活著,本身就很美好。”
“你真的這么覺得?”
“我……我真的這么覺得。”我再一次審視自己的內心,這次出行,我本就是想尋找這個答案,可如今我還沒有找到答案,初木卻已經在逼著我交出答卷了。
還沒得月莉發問,我就推翻了自己的話:“我也在找這個答案,還沒有找到。為什么你不勸他?”
“是啊,你也在找。可是他的時間不多了。至于我勸他?他不會聽的,我也在找,但我找不到。”
“我會找到的,在所有事之前!”
“是么?我不知道他能等多久。”
“我會的,一定會的。”我握緊了拳頭,立下自己才能明白的誓詞。
月莉離開了,她沒有再說什么,本來一個人的生命去留應該由他自己決定。
可是人生下來的時候就不是自己決定的,離去也不能,牽掛與羈絆太多,從降生那一刻起,就不會是一個人,所以孤獨就成了痛苦。
我約了夏葉,在四天以后的一個下午,在那天之前,我每天都在初木那做他的工作,直到他說累了,我才罷休。
“你之前病的時候,我可沒這么咄咄逼人。”初木無奈的說。
“那可不一樣,我是單方面因素尋死,你可不是。”
“是不一樣,所以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你是不是得讓我松口氣。”
“想我不煩你,好啊。簽字同意手術就成。”我把醫生給的授權同意書推到他面前,做這樣的手術,他自己是不能簽字的,但他父母都不知道他的事,他也不愿意說,只要他同意授權給我,我就能給他弄上手術臺。
“實在沒多大意義,成功幾率太小。”
“再小也得做啊,不然等死而已。”
“誰不是在等死?”
“別和我扯這些哲學問題,我說不過你!”
“好啦,你別激動,我講話很費勁的,怎么吼得過你。”
“嗯,對不起!”
以上的的對話在這幾天反復上演,初木怎么也不肯松嘴,我知道他脾氣倔,但倔到這種程度著實罕見。
第三天,赴約的前一晚,初木還在寫的東西,我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剝葡萄皮然后丟到一個盛著水的碗里,等會剝滿了再把水倒了,留下葡萄喂他。
“哎!”他合上本子喊我。
“干嘛?”我頭也不抬。
“上次你說你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那咖啡店的老板給你弄的那個酒是什么樣的?”
“怎么?嘴饞了?”
“不是,需要啦!”他揚了揚手里的本子,示意是故事需要。
“好吧,我給你講講。”我一邊說著,一邊把葡萄弄好喂他。
“先從杯子講起,是高腳杯用來喝紅酒的那種,但是杯腳要粗一些,里面是空的,放了一些什么液體也不知道,能燃火。”
“最開始杯里的液體是不會相融的藍色和白色。”
“液體?杯腳里的是液體,那杯里的應該是酒吧。”
初木打斷我說。
“邏輯上是這樣,可是喝下來,又苦又澀絲毫沒有酒味,所以才稱為液體。”我耐心的給他解釋。
“這樣啊。”他示意我繼續說。
“隨著時間的推移,藍色和白色會慢慢消失,杯子的上層會有青色的液體。”
“等一下,青色的液體?還是沒有酒的味道么?”
他問
“嗯,是的。而且是種極甜的味道。等到全都成了青色的時候,他會拿出一個小玻璃瓶,像裝香水的那一種。”我用手比劃著瓶子的樣子。
他點點頭,等著我繼續說。
“瓶子里得液體是紅色的只要一滴,滴到青色的液體里,就會迅速的交融在一起,成為紫色的佳釀‘愛恨交加’”
“還有一種,瓶子是透明的液體,同樣滴入青色的液體里,這時候產生的是透明的酒,叫做‘純粹’。它奇香無比,但每一縷香都被鎖在酒里。”我一臉陶醉的咂咂嘴。
初木露出大感興趣的模樣,他問我:“酒的滋味怎么樣?”
我想了想,認真的說:“就是顏色本身的味道。紫色的神秘和浪漫,透明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