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離開之前，來葉之柔光找我，我正坐在椅子上聽歌，我們這一代人，不愛看電視，追劇也是用手機或平板，而我不愛看劇，對游戲也沒什么興趣，或許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有，但現在也都喪失了。

音樂與紙質的書籍是現存的還能讓我的心安定下來的東西。

白露推門進來，坐在面前，她嘴角稍帶淺笑，右手輕挽發絲，“我要走了，初木我會照顧的。”

“嗯。”我并不想見她，也不想知道初木去哪了。

“還是在那湖旁，我讓當地的老鄉給我蓋了房子，養了幾頭牛羊。”她的聲音很輕，我腦子里想起那靜謐的湖，很近很藍的天。

“嗯。”

“吃飯了沒？”她問。

我搖搖頭，盡管沒吃飯，但我并不想和她共進午餐，“你中午得回去照顧他。”

我暗示她要是說完了就走吧，她站起來，卻沒有離開，而是走向廚房，難不成她想自己弄吃的？我想喝止她，然后請她離開，腦子里卻想起那個雨天她的所做所為，到了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

她到廚房里轉了一圈，然后出來表情很是怪異，她說:“你一個人不做飯的？”

我搖搖頭，自己一個人做飯實在費勁，而且最近也沒什么心情去弄吃的。

她忽然堅定了眼神，向門外走去，招呼也沒打，我想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想到這里身體放松下來，整個人癱在沙發里，心里卻沉重起來，“唉……”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卻只覺得心里更為沉重。

耳邊回蕩著，中島的《人間失格~メインテーマ~》，低聲傾訴的琴聲，生活似乎也就是這樣了。

初木曾經寫過一首詩，在夜里他念給我，沒有解釋其中意思，但我此刻覺得它適合這音樂。

“我遠去這塵埃，

空有華袍衣冠，

灰白的瞳，

沿路扣問，

殘肢立著，

血色的地名，

斷指指向我，

明天在我瞳孔里，

沒有臉龐，

沒有臉龐。”

我想起太宰治的話，“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想起自己近來經歷和他也相去無幾，稍好一些的情況不過是我并沒有經濟上的窘迫境況。

我閉著眼，現在外邊是晴朗天空，而我眼里他是無光黑夜，沉睡的時間是時光走得最快的時候。

再次被驚醒，白露圍著圍裙站在我面前，她表情不算嚴肅，但給我的感覺像極了小時候媽媽抓到我看書時睡覺的不悅。

“起來，幫我擇菜。”她抱著手，我想拒絕她，但又想有人給做飯不挺好？我已經吃了太久的外賣和泡面，有人改善一下伙食也不錯，所以我答應了她。

我們挨著站在廚房里，我在水槽里擇菜然后清洗，她接過我的菜然后認真的切，她刀功不錯。

全程無交流，但我們配合的不錯，我沒什么喜悅和成就感，她也沒覺得做一頓飯有什么了不起，但我門確實做的不錯。

三個菜，一個木瓜燉雞，一個苦瓜炒蛋，一個虎斑椒。

我們相對而坐，她給我盛了飯，夾了一塊苦瓜給我。

她自己沒有動筷，而是看著我，我就著飯吃了一口，米飯的香氣和苦瓜的涼苦，我的眼睛蓄積了淚水，向外滾落。

她不停地給我夾菜，沒有出言安慰，我沒有伸手擦去眼淚，她夾過來我就吃。

最后我把碗里的飯吃光了，低下頭淚水仍舊不絕，“為什么？”我問她。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是朋友，他總想讓你好一些。”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充滿溫柔。

“可我真的病了么？書上不也說了么？‘反正只要是人就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的。’”

“社會是大多數人的，你的想法可以不是主流，但行為總不能太特立獨行。”

“像初木？”

“嗯，像他一樣，可他更希望自己像你一樣。”

“為什么？”

“他想和你一樣，可他害怕和你一樣。”

“悲觀厭世。”

“活著吧，幫他看看。”

“說實話，其實沒想死。”

“那挺好的，你會好起來的。”

“如果初木想的就是這樣，那我不一直都是好的？”

“也是。”

“那你說我會好的，那我還是有問題，是病？”

“不，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走。”她的語氣堅定。

我們再一次陷入沉默，她開始動筷吃飯，這一次我自己夾菜，腦子里嗡嗡的響，像是野蜂飛舞。

太宰治說:“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制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而我卻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死去才是合適的，暫且活著吧。

吃了飯，白露回去了，碗筷她也收拾了，她走的時候，我窩在沙發里，沒有話語告別，沒有客套祝福，我想她應該不會回來了，我繼續聽著我的《人間失格》

江河后面來了，沒和白露碰上面，他從前差不多，進門見我狀態不好，他自己煮了咖啡，給我準備了一杯。

“我在追丁香。”他說這話的時候，手里正放下杯子，嘴里還含著咖啡。

“嗯。”我說。

“身體不舒服？”他問我。

我搖搖頭，他猜出我不想說話，也知趣的沒有再和我說話，我身邊的朋友都挺好，不像電視劇里的那樣，更像是書里的那些好朋友，他們在你不想做一事的時候，絕不勉強你。也不會離去，而是在一旁默默支持。

他從書架里找書看，到電腦面前看我聽什么歌，他看到是《人間失格》，他把音樂關了到塵封許久的鋼琴前彈奏那首曲子。

他把抹布弄濕，仔細清洗擦拭鋼琴，做完這一切，他又悄悄離開，鋼琴一塵不染，而我還活著。

我在思考，思考死這個問題，我不止一次的想過這個問題。也曾經實行過，當然沒死成，但現在我想得更多了，卻沒有勇氣再去實行。

夜里，我和衣睡去，白月光透過窗子落在地上，夜里如果沒有睡去，時間是走的最慢的時候。

索性我能睡去，而且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