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男孩從門縫里偷看我們,被華蔻發(fā)現以后,他推開房門,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你叫什么?”華蔻蹲在他面前,用手揉了揉他的頭。
“我叫劉子浩!哥哥,爸爸喊你吃飯。”說完,頭也不回的跑出去,我坐在床上,淚水早已干涸,心里五味陳雜,如可拿著我的外衣不知道該怎么辦。
“走吧!吃飯。”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總得面對。
他抱著小男孩,給碗里夾菜,差不多把碗夾滿菜,他拍了浩浩的屁股說:“去,去沙發(fā)上吃去。”
我坐到他的對面,華蔻坐在我旁邊,他的妻子從廚房里端了一道白切雞過來放在桌子上。
“齊了,快……”
那女人說,可是話到一半她發(fā)現我這里沒有碗筷。
“老劉怎么也不給孩子拿副碗筷。”她一邊手擦圍裙一邊向廚房走去。
她年紀略小,但也近五十歲了,是個圓臉,剪著齊肩的短發(fā),平時保養(yǎng)的應該不錯,沒多少皺紋。
沒過一會她拿了碗筷出來,一面給我盛湯一面說,“姑娘快吃吧。等會涼了。”
倒是他,眼睛半瞇著,一副對什么事都毫不關心的樣子,他一直都是這樣。
“回自己家了,還要人伺候。自己動手。”他冷言冷語說道。
我手捧著她打的湯,放在桌子上沒有動筷,她尷尬的笑了笑,目光在我和他之間來回停留,最后訕訕坐下。
我把湯放到華蔻面前,對她說:“喝吧,你也累了。”
華蔻看出了桌上氣氛不對,但也不好說什么,端著湯小小喝了一口,“嗯~阿姨真的好好喝啊。”
她聽見了,立即眉開眼笑,看著華蔻碗里的湯沒了,又伸手過來要碗:“好喝就多喝一些,燉了一早上呢。”
“這些年跑哪去了,混成人樣沒?”
我并不想回他的話,拿起筷子假裝夾菜,他嚼了兩口菜,神色沒什么變化,卻出言厲聲訓斥我:“老子問你話呢!”
這一嗓子嚇到了華蔻和她,華蔻手一哆嗦差點沒把湯灑了。
她有些擔心小聲對他說:“老劉,孩子怕是累了,不想說就不勉強了,改天又聊。”
他沒說話,嘴里嚼著菜,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哪里都跑跑,也沒餓死。”我沒好氣的說。
桌上劍拔弩張,華蔻害怕的捏了捏我的手,我向她搖搖頭,示意沒事。
“爸!我還要吃肉!”浩浩跑過來,吵吵著要吃肉,他發(fā)育得不錯,臉也是圓圓的,和他媽一樣。
“過來!媽給你添。”她看了我們一眼,把浩浩拽過來,拿起他的碗給他添菜。
“不要蔬菜,要肉!”她給碗里夾了一些白菜,被浩浩看見了,于是浩浩開始哭鬧。
“吃肉吃肉,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樣了!”他一摔筷子就拿著浩浩罵,浩浩一聽哭得更兇。
“老子讓你哭!”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
“姓劉的!誰給你找氣你找誰撒去啊!拿我兒子出什么氣!”她像發(fā)了瘋一樣,把他推開,浩浩被她護在身后。
“哇~嗚嗚~”浩浩抱著她的腿哭。
華蔻站起身來,卻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就坐在椅子上,夾著菜,冷眼旁觀。
“怎么辦。”華蔻靠著我小聲說。
“看著唄。”我說。
她把浩浩拉著進了房間,沒一會房間里傳來大人和小孩的哭泣聲。
“我們回屋里了。”我拉著華蔻對他說。
他癱坐在椅子上,目光看著前方,久久不語,隨著門合上的聲音,他起身走到書房,從抽屜里拿出一支煙來點上。
他已經戒了很多年了,從我的母親去世之后,就再也沒抽過,他從一本舊書里翻出一張照片,照片里兩個穿著中山裝的年輕男女并排坐著,笑得很開心。
“你知道么?他回來了,帶著女朋友,挺漂亮的。”
“他還是恨我,你恨我么?”
“不知道他過得怎么樣,不肯說。”
“要是,你在這就好了。唉!”
月光如水一樣流淌進房間里,他一直在自言自語,煙只抽了兩支,落了幾滴淚。
……
我大字型躺在床上,華蔻靠著我的胸口,她忐忑著說:“你沒事吧?”
“嗯,挺好的。”
“你爸爸,嗯。你們……”
“你想說什么?”
“他畢竟是你爸爸。”
“嗯……是。可是我沒有媽媽了。”我隨意說著,語氣輕松得我都驚訝。
“宇。”
“嗯?”
“能給我說說么?”
“不想說。”
“好吧。”
“蔻。”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
她抱著浩浩,一開始娘倆一起哭,到后邊浩浩已經止住了哭泣,可是她還在哭,這個年紀的浩浩不知道媽媽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母子情深見自己的媽媽哭得這么傷心,他只覺得難受。
“媽媽,媽媽!別哭了。浩浩知道錯了,浩浩一定多吃菜,多運動。這樣爸爸就不會生氣了。”浩浩搖著她的肩頭,哭喪著臉說。
她哭得更傷心了,她知道他忘不了前妻,可是她愿意等他,他和她是在醫(yī)院里認識的,那時候他前妻還在,他每天忙里忙外的照顧他前妻,而她自己的老公因為欠債跑了,很多年沒有下落,她去醫(yī)院是照顧自己即將離世的婆婆。
她主動接近他,幫助他。倆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隨著兩邊病患的離世,他們在一起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他一直放不下過去,覺得對不起前妻,也對不起孩子。
這么多年,我的離開給了她機會。她一面勸他不找我,說孩子大了關不住,一面張羅著結婚,說這么大年紀了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她們很快就有了孩子,我和他再也沒聯系,她安慰他我沒什么事,畢竟這么大的人,浩浩越長大,他對浩浩的寵愛越多。
她覺得幾乎這輩子就會這么過下去,誰知道我回來。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沒什么問題,這么多年他們的感情已經很深了。
可是他低估了愛情,也低估了親情,他幾乎失去了判斷,失去了理智,他冷冰冰的外表下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