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再三，周少白接受道長的說法，停下徘徊的腳步，對韓秋道：“那周某在這里預祝韓小姐馬到成功！有緣再會，告辭。”

韓秋雙眸煙波流轉，好似有千言萬語，但見到周少白先是猶豫了一陣，突然就像有了什么決定似的，最后竟漠然轉身離去，向他的背影伸出纖手，想要做些什么，終究化作一聲嘆息。

她臉色恢復平淡，折身進入那架坐轎之中。

沒過多久，從營地中再次走出一人，手上捧著一件圓形物什。待靠近了，丫鬟團兒才發現是那邊的大廚胡生，他手里拿著的是一具猙獰的棕熊頭顱，張著一口獠牙做怒號狀，充滿血腥氣，盛放在木質托盤上。

胡生道：“周英雄說了，熊皮對他還有用處，不能贈送。這句熊頭外表兇悍，應該能入那位京師高官的眼界，請韓小姐收下。”

團兒代她家小姐接過，語帶諷刺，忍不住道：“多少錢？僅僅一具熊首可就不值三千兩了，三百兩還差不多。”

“不要錢。周英雄說了，韓小姐比世上大多數男子都要有勇氣，便憑這勇氣，這熊頭就不算白送。”

大轎內一直悄然無聲，就好像沒有人在里面一樣。

第四日，天色剛蒙蒙亮周少白就被帳篷外的吆喝聲吵醒。收拾下出來看時，見是顧暉組織戰兵在早操。戰兵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呵欠連天，只有顧暉顯得精神抖擻，面色還有些容光泛發。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支藤鞭，無師自通地學會只有在鞭打下才能出鐵軍的教義，時不時抽打戰兵們，給他們醒腦。

三排隊伍站的歪歪扭扭，但不得不說，經過這三日晝夜不停的辛苦訓練，所有戰兵的臉上都多了一絲剛硬之氣，相比之前畏畏縮縮、老是想著躲閃逃避的樣子，整個精神面貌明顯大有改觀。

周少白遠眺營地之外，發現韓秋和她的仆役護衛們已經離開了。想來是聽從了他的建議，連夜趕往煙林群山出口。他收回目光，關注起眼前戰兵們的訓練。

“可以了，傳給他們口訣吧。”陳莊突然對他說道。

周少白不太確定道：“現在？”

“是的，時機已到，按照原定計劃傳授。”

周少白打斷顧暉的號令，上前道：“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先暫停一下，常石、鄧二、孔棲，請出列。顧隊總，你也一塊過來吧。”

四人都知道《太平要術》核心的東西馬上就要教給他們了，心中都有些激動。顧暉神色尤其不自然，仿佛隱忍了很久，終于等到開花結果了，臉上帶著一些解脫的神情。常石和鄧二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接觸到核心隱秘，欣喜之余，臉上更多的是感激之色。唯有孔棲有些愁眉苦臉，像是在害怕學到核心內容之后，免不了會有的那一場大戰。

走到稍遠的一塊平地上，周少白開始一字一句給他們念起《太平要術》的那些關鍵口訣。

四人專注傾聽，神情都有些嚴肅。其余的普通戰兵們臉上帶著羨慕，保持著立定的姿勢，挺胸抬腹，明明周少白幾人走得并不遠，他們稍微靠近一點就能聽見聲音，卻無一人敢擅動。

周少白念完一遍，見鄧二和常石兩人皺眉思索，想到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又重新念了一遍，并隨時對一些詞語做簡短的名詞解釋。

顧暉與孔棲都熟讀經書，對口訣中涉及到的字詞沒什么理解障礙。但等周少白念完第二遍，他們也開始皺眉思索。

周少白念完第二遍，見四人都陷入沉思之中，點點頭道：“剛才我給諸位念的正是《太平要術》的核心口訣，請務必牢牢記住。口訣一共四篇，分為始計，作戰，謀攻，軍形四部，往后你們指揮麾下隊伍，全靠它們。此口訣只可言傳，不立文字，諸位只可心中銘記，不得外泄。”

四人都面色嚴肅起來，紛紛點頭答是。

“如果對口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事后過來問我。下面請繼續訓練。”周少白下令解散。

四人神情還有些恍惚，可能都對這么快就結束有些感到意外，互相看了看，只得聽從命令，心思各異，重新組織起戰兵進行隊列練習。

周少白見他們離開，心中的疑惑再也忍不住：“道長，真的不用傳他們《周天神道訣》和《太平要術》其他內容嗎？”

“暫時不需要。貧道已解析完王衍那本《太平要術》的大部分內容，他們目前只要學會那四套口訣即可。”陳莊簡要回答道。

周少白不解道：“當日王衍說過，每次使用《太平要術》指揮軍伍，都會耗費一些神力，必須修煉《周天神道訣》才能補充。孔先生他們的神力豈不是以后都只進不出？會不會有什么損害？”

當然有損害。神力就是神魂，早在煙林六寨全滅叛軍及山匪時，陳莊就做過實驗確認了。將領向士兵發布命令，靠的是消耗自己的神魂，轉化為光信號傳播，被士兵們接收，然后士兵們的意識就被刻入思維鋼印。發布的命令越多，命令越復雜，消耗的神魂之力越大。

《周天神道訣》是陳莊到目前為止在神兵世界發現的唯一一本直接涉及神魂的功法，雖然仍然需要身體才能修煉，對他絲毫沒用，但陳莊怎么會放過對《周天神道訣》的研究？

在神兵世界呆了這么長時間，陳莊逐漸有了一個猜想。

為什么他念過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后，周少白就能妖孽般升級，而周少白轉述給謝離時，對謝離卻沒有產生任何效果？

為什么《金剛揭諦妙法》反射光線的術法，《太平要術》核心口訣都是那般神神叨叨，他卻可以在完全不理解的情況下，輕而易舉的使用出來？

為什么明明是古代中國架空背景，大陸地形卻與美國相似，簡直就是一座孤島？

假如，神兵世界是一款設計精巧的沙盒游戲，由超乎想象的超級光腦控制。沙盒游戲存在著地圖界限，可以探索的地域形成一個閉環，所以才是一座孤島。

世間那一本本功法秘籍，刀譜劍訣，都是早就設定好的不同技能。作為沙盒游戲的玩家，想要使用那些功法招式，完全沒有必要理解其中的深刻內涵，他需要做的，僅僅是按一下對應的技能鍵。

那么對于一款游戲來說，什么是技能呢？

代碼，計算機語言組成的代碼。

現實中的電子游戲，實質都是工程師根據不同的計算機語言，按照特定邏輯羅列成一大串字符，編輯出相應代碼，最終形成游戲的核心引擎。配合高材質的CG和渲染效果，一個個游戲技能就這么新鮮出爐了。

當然電子游戲不可能這么簡單就能搞定，但這并不妨礙陳莊根據它來做出一些猜想。作為玩家，沒有誰必須對那些晦澀艱深的計算機語言和核心代碼理解透徹，然后才能釋放技能。所有一切都不過是設定好的程序，玩家需要做的，僅僅是動動手指。

如果神兵世界真的是一款游戲，那陳莊作為造物主，肯定是權限極高的GM之類的角色。他不需要理解那些功法招式中神神叨叨的內容就能隨意運用，因為它們是元初代碼，常人難懂；他能夠讓周少白火速升級，因為他掌握了《金剛揭諦妙法》的核心代碼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世界真的不能是一款游戲？著名的思想實驗“缸中之腦”，還有經典電影《黑客帝國》三部曲，都曾闡述了這種可能。

缸中之腦，假設一個位于培養液中的人腦連接上一臺超級計算機，超級計算機對大腦發出各種信號，并給予與平時一樣的信號反饋，那這個大腦所體驗到的世界實際上不過是計算機制造的一款虛擬游戲。

《黑客帝國》中，主角尼奧在瀕臨死亡之時領悟到世界不過是一串代碼，瞬間化身上帝，秒殺掉史密斯這個殺毒程序。

陳莊很清楚，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憑空創造一個世界，如果不是妄想，缸中之腦未嘗不是一種解釋。

雖然這種解釋很讓人沮喪。

但陳莊始終牢記，沒有看到明確證據之前，不能輕易下結論。可能有無數種原因導致世界生成，缸中之腦也不過是其中一種罷了。為不確定的事情擔憂，這不是他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