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退開。
車子以50碼的速度勻速行駛。
顧謹初仿佛不急著回去,哪怕在空曠得好似只剩下他一輛車的大道,他依舊開得緩慢。
“揚揚?!?/p>
不見光的黑夜里,車廂內,顧謹初忽然叫了一聲。
“嗯?!?/p>
蘇嵐無意識而又遲緩地應了一聲。
顧謹初一時沒說話。
沉默片刻,他才緩緩地說,聲音似乎被某種情緒覆蓋,莫名有些壓抑、沉重:“六年前,你出事的時候,我沒陪在你身邊,你怪我嗎?”
蘇嵐已經睡迷糊了,那么長的一段話根本聽不進去,也根本無法回答。
車廂內,因為蘇嵐無心的沉默,氣氛倏然就變得有些令人窒息。
顧謹初也根本就沒指望過她回答,沉默片刻,又自顧自地呢喃:“你應該還是怪我的吧……哪怕你那么多年,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離開我的原因……”
我還是知道,當年我的行為,一定讓你傷透了心。
黑夜里,顧謹初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蘇嵐的左手。
手指一動,十指緊扣。
她小手冰冷,他就習慣用自己的大掌去溫暖她。
“揚揚。”
明知道蘇嵐不可能聽得見,也不可能有感覺,顧謹初還是執拗地解釋著。
“當年,我沒碰她?!?/p>
“我帶了手套,宴會結束后,那雙手套我就扔了?!?/p>
此碰非彼碰。
蘇嵐是有重度潔癖的人。
她自私、偏私,和顧謹初在一起的沒兩天,就和他說過:我是有潔癖的人,我也許會放縱自己,但我喜歡的男人,一定是精神到身體都必須要干凈,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必須要完完整整屬于我的人。
當時,他帶著無比的笑意笑言了一句,隨后,又很認真地改編了錢鐘書說過的一句話跟她保證:遇見揚揚之前,我沒碰過其他女生,遇見揚揚之后,我只想碰揚揚一人。
她被他一番話說得羞赧,直罵他混蛋不正經。
可是后來,他還是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碰了別人。
雖然是帶著手套的。
蘇嵐一直沒說話,只有綿長而又遲緩的呼吸聲。
車廂內,一時只有顧謹初低沉的嗓音在響。
遇到一紅燈,顧謹初停了車。
他微微側過頭,桃花眼里繾綣著無數復雜的情緒在交織。
他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
菲薄的唇瓣幾番翕動,到嘴的言語不知道被輪番換了幾回,才出口——
“揚揚,六年了,你什么時候,才愿意回到我身邊?”
在無數個黑夜里,他獨自一人,默默舔舐傷口的時候,總會在唇齒間,輾轉這一句話。
如今,他終于有機會問了出來。
就好像壓抑了六年的情緒,一下子全部都傾巢而出。
帶著排山倒海,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空氣里開著暖氣。
暖氣口正好對著蘇嵐的臉頰。
有一縷發絲被那暖風吹得揚了起來,顧謹初瞧見,手比大腦更快一步反應伸了過去。
發絲被撫平,他的手沒有立即離開。
微涼的手貼著她細膩的肌膚。
多少次都縈繞在他午夜夢回間熟悉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