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行如寶在朝為官多年,在家族中也最有威望,年前正是其不惑之年的生辰,一整年皆有朝中同僚部下、親朋好友、小輩學生等往來送禮祝賀不斷,一直到正月十六方才停歇,這一日望院外明月似比昨日更圓,便想著幾十年未曾回鴻福山,鴻福山只給其留一間客院,卻也不曾有誰來請其回家坐客過,自覺凄楚,父親早逝,這父子間的誤會算無處說去,如今大哥卻也不愿見他,他也不自討苦吃回那去。
只是心中有一結,尚不甘放下。
看著自家大廳院外兩位兒子還在忙進忙出,便問身邊管家,年下時家中孩子都有誰來臨安拜年的。
五旬管家回老爺:“大老爺家的三位公子皆來了,小老爺過逝的早,留得一子,大公子代了問候稱其身體抱恙久未出門,便隨薄禮問候,三位公子未留夜,晌午飯便家去了,行人隨禮皆由大少爺安排妥當了。”
“嗯”一聲,伸手制止管家說下去,抿口茶,又“哦”了一聲,點頭半晌,叫大管家去把孩子送來的禮物再找出來讓他瞧瞧,大兒子致遠聽聞了,便讓管家不必忙活,自行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回到廳中。
行致遠這一來一去的,期間二少爺行致明手頭的事也安排穩(wěn)妥,便進了客廳,向父親問安,坐落一旁喝了口茶,接了剛剛的話題說:
“表哥他們倒是客氣,臨走前大哥給隨的禮年初時又隨了鴻福山野靈芝給退回來了,……幸好小月郎吃了幾口飯,不然當真我們怠慢了不是?”
行致明一五一十的回憶起當日的情景,行如寶思緒也被慢慢勾起,他記得那日朝堂得皇上封賞后回府,聽聞大哥家的終于來了人,便一改往日嚴肅,滿心期許的入得廳堂。
卻只是大哥的三個孩子上來了,有些失落,但這么多年算一個聯(lián)系,也算一點安慰了。
席間致遠兩兄弟和夫人趙氏早已坐堂上相聊多時,聞得老爺回府,出門迎了半晌,換了便衣才回來廳上。
行伯郎代表父親和弟弟說話,送了禮,問了叔父家安,又領其弟二人給叔嬸二人叩首拜年問好,兩位二少爺與三位堂兄弟也先后寒暄,禮俗一應俱全皆不在話下。
因不見長兄行如遙,行如寶過問家中與他們學業(yè)、事業(yè)后,便失了興致,眾人離席送其回屋休息,致遠與母親趙氏領頭,來了一處花園坐落,才算輕松下來聊點家常。
丫環(huán)婆子們備了一桌的點心、煮上了茶,與趙氏為首,伯郎、致遠左右落座,其余一一隨位落座后,致明便問:“如今家中院落有幾處,尚好,怎么不見其他姊妹過來一同坐客呢?”
“是啊。”大少爺行致遠開口:“堂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希望能請來府上小住幾日,想來倒是我們這兒疏忽了,前段日子府中正添了一頂新轎子,是城內最有名的金鳳閣所造,轎子送來時,娘與我和致明都想著,應送給堂妹最合適。”
趙氏接話前也回想起了行氏這掌上明珠,也笑的跟蜜似的說:“是是是,那轎子好,天下就屬由心最合適,一會老爺安排幾個人,也正好抬那嬌子去迎”
行伯郎作揖回話:“由心已到及笄之年,不宜出門。”
“哦,我侄女沒來呀!”行如寶不知何時來,就這么空空的接了一句,小輩一眾噤聲。
六歲的小月郎奶聲奶氣的突然答話:“叔父,可心姐姐最想來,卻也不能來。”
行月郎家中最得寵,卻不知行如寶最敬大嫂,當年與大哥鬧不和還有娶二房莫氏一事,聽了月郎叫聲,便觸眉不悅,行伯郎讓奶娘趕緊接手抱去,到廳外拿糖哄著不再出聲,行如寶不悅歸不悅,卻想起了當年皇后手中粉雕玉琢的女娃兒,還是當今圣上賜的名字呀,是行氏中唯一出的一位小郡主呢!
“游樂近年,身體可好?”
這里頭就伯郎知道他指的“游樂”便是舍妹行由心,游樂山莊里是不讓人叫的,也不讓人知曉的。
趙氏過來其身邊,服侍他過來上座,行如寶卻只道路過,朝中有事便匆匆離了府邸,行伯郎見月郎靜聲,又賠禮再三,趙氏抬手道無礙,眾人又復回座,席下再無人敢動筷吃茶。
行致遠便道來了午飯時間,趙氏稱還是花園這亭子好,便在亭中另擺一桌,丫環(huán)婆子們無一聲響,井然有序的一一上菜,不一會兒的功夫一桌山珍海味擺滿,酒也溫上了,致遠倆兄弟扶起母親入席,其余人方才入席……——
“嗯哼”廳外行致遠輕咳一聲,致明住了嘴,閑常話聊也給止住了,行如寶的思緒也回來,致明后知后覺才想起那日,父親言談間并不喜那庶出的小月郎。
致明看向哥哥求助,致遠趕緊在隨行的丫環(huán)手中挑了一件精致的錦盒,來至父親跟前。
行如寶眼落這盒子,剛接手的茶杯又落下,此錦盒精致雖精致,卻并無其他貴重之處,只是它有一特別的,便是錦盒上繡著一塊控龍花的繡品。
此標簽為游落英親手所制,為摩尼教和鴻靈山莊所用,孫女行由心出世后,此秘繡便傳給了其,而這錦盒上的便是由心所繡。
沒想到,已經(jīng)與當年母親不相上下了,那是否……
“父親,怎么了?”
“這是什么?”他問。
行致遠一邊打開來一邊說:“堂妹雖然人未來,卻托堂兄送來了賀禮,那日,母親打開來看過,是一幅錦繡山河之圖,伯郎兄說堂妹得的是祖母手藝,繡的栩栩如生,是一幅世間難得的瑰寶呀。”
致遠贊嘆,致明也贊嘆,只行如寶瞇著雙目若有所思。
“致明。”
行致明恭手:“父親大人有何事吩咐。”
“上回你母親說,金鳳閣給她打的轎子要送給由心?”
“正是。”
“你今日就安排安排,再隨幾份臨安特產(chǎn)和幾件上品的擺件,與那頂轎子,多安排幾名手下和丫環(huán)隨你上山。”
致明一愣:“上山?”
顯然對于小兒子的遲鈍一直心生不滿,行如寶觸眉不悅,再開口道:“即刻起程去鴻福山,知否?”
“父親?”致遠一樣沒明白過來。
“速去,你多住幾日替為父多年不在祖母身邊,好好孝敬孝敬她老人家。”行如寶一喝,致明領命趕緊去了。
致遠最得父親喜歡,自然也是他最能思忖到父親的心思,只是今時舉動甚為不解,便恭手復問:“父親,可是大伯家發(fā)生了什么事?”
“倒是大事。”
“大事?”
“欺君犯上的大事。”
“這……從何說起?”
“我隨后再同你說,眼下速去你營中調來人馬。”
“父親,眼下才正月十六……”
行如寶道:“我自有定奪,我此刻就進宮面圣,你隨致明上山后,再調兵包圍鴻福山,其他等我的信鴿再行動。”
致遠雖再加深疑惑,但父命不可違,作揖領命出府。行如寶喚來管家,安排下人換官服,即刻備轎入宮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