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沫和黑袍人的一問一答中,幾人很快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這里的村民之所以能捕到鮫人渺水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這位術士一直偷偷地躲在后面推波助瀾的必然結果——為了得到更長的壽命,這位術士已經跟蹤了渺水很久了,因為有位神秘人告訴他,只要得到鮫人的鮫珠,便可以得到和鮫人一樣漫長的壽命。但當時這位術士法術有限,根本沒辦法獨力抓到一條鮫人,這才想到了借助他人之力,很快,落霞鎮的幾位好吃懶做的漁夫就進入了他的眼中。
在這幾位漁夫的配合下,術士成功地抓到了渺水,但那時候他的法力還不足以吞噬掉渺水鮫珠蘊含的全部靈力,就想到關押著她,慢慢吸取。只是他沒想到,當他好不容易法力精進,有能力完全吸取鮫珠靈力之后,還沒來得及動手,便被突然出現的檜樹妖喬白給破壞了自己的計劃。喬白救走渺水之后,他不是沒想過,將喬白的法力一起吸走,但喬白那時候已經接近了千年修為,他哪里是喬白的對手?關鍵時刻,還是那位告訴他鮫珠功效的神秘人出現,幫他鎮住了被天雷懲罰之后的喬白。
之后,那位神秘人跟他達成了一個口頭協議——他在此處鎮守喬白五百年,那位神秘人不但會教他更多精妙的法術,還會在事成之后,將渺水的鮫珠雙手奉上,助他完成長生之術的修行。鎮守喬白自然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這位術士翻閱了大量古籍才找到一個可用之法——血祭。
術士很快就跟村里幾位貪婪的年輕人達成了一致——他們在村里傳播鮫人會帶來滅頂災難的謠言,再讓術士在村子里制造幾次小水災,讓村民們恐慌起來,又將村子周圍設置了只進不出的禁錮,致使村民們為了保命,不得不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術士手里,成了第一批血祭的祭品。那些散播謠言的村民就是現在住在村子南邊別墅區的村民祖先,而現在他們的后人又成了術士挑選祭品的幫兇。術士在他們挑選到好祭品之后,就會給他們獎勵大量錢財——資金的來源也是那位神秘人,這也正是他們不需要外出勞作,便能過上好日子的原因。
“童烈怎么會在這?”
“神秘人是誰?”
黑袍人剛講完,秦沫和秦川幾乎同時開口問了問題,只是兩人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同。
“童烈是那個神秘人讓他的一個屬下送過來的,想讓我測試一下殘留在他身上的麒麟之靈。”黑袍人牢牢地緊盯著面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神秘人行蹤很詭異,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樣子,一般有什么消息,他都是讓他的屬下來通知我的。”麒麟之靈是指麒麟元神殘留的靈力,之前童烈曾佩戴過一段時間的麒麟元神,所以他身上也染上了一點麒麟元神的靈力,這點靈力雖然不會太多,但對于一般想的修行者,也是不可多得的補品。
秦沫聞言,側首看了一眼秦川,小聲道:“師兄覺得那神秘人的屬下會不會是安風。”安風就是在木偶村外面抓走童烈的人。
秦川閉眼回想了一下安風的樣子,右手抬高,微微一揮,安風的幻影便憑空出現在大家面前。
“是此人嗎?”秦沫立即指著幻影問道。
“對對對,就是她!”黑袍人一眼就確認了,連連點頭急道。
秦沫、秦川二人對視了一眼,沉默了片刻。
“所以這里的禁錮也是那位神秘人設置的吧?”南南變回小紙人的形態,坐在秦沫的肩頭,抱著手臂問了一句。
“是。”黑袍人有些不敢看南南,飛快地回答道。
秦沫沒有留意到黑袍人和南南之間的異常,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這里的禁錮既是由那位神秘人設置的,那他們是不是還得先找到那位神秘人,才能解開禁錮,救出檜樹妖喬白和鮫人渺水。
秦川看著低頭沉思的秦沫,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便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面具人,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面具人便移步走到了檜樹前面。
“南南,看好他。”秦川囑咐了一聲小紙人,也走到了面具人的身邊。
秦沫很快就發現,秦皈一雖然經常不靠譜,但這次他請來的幫手顯然是極靠譜的。只見他雙手抵在檜樹外面的禁錮上,剛一發力,便可以看到紅色的禁錮上出現了細碎的裂紋——這個人,或許可以解開神秘人留下的禁錮。
秦沫放下心來,在黑袍人身上貼上定身符,安排南南看住他,便轉身向小山坡下面走去。剛剛她被面具人救離燈塔的時候,特意將被抓的老奶奶也一起帶了出來,這時,后他們一步的老奶奶也已經趕到了,正抱著死里逃生的孫女,在向已經死去的童烈磕頭——顯然,小女孩已經將事情經過告訴了自己的親人。
秦沫走到山坡下面時,發現童烈的鬼魂已經從他的尸體里飄里出來,正靜靜地漂浮在自己的尸體上方,像是在發呆。很快,童烈的鬼魂就留意到了她的視線,慢慢地飄了過來。
秦沫仰著頭,看著童烈的鬼魂,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勉強地笑了一下,如果剛才他們再快一些,這個年輕的男孩可能就不用死了,她在心里默默想道。
山坡上,怨靈的哭喊聲越來越清晰——禁錮的能力正在減弱,這次,秦川不必再用自己的法力制造幻象,小山村已經慢慢地被一陣陣濃黑色的怨氣給包圍住了。小山村的地勢北高南地,原本是為了將北邊的幾戶人家的財運、福祿全部聚集到南邊的幾戶人家,所以南邊的這幾戶住上了別墅的人家,房屋造成了合抱之勢,讓財運不外露。但現在也正是這個原因,本應該平分在全村的怨氣,也全部隨著地勢風向吹到了南邊的別墅區。
長著紅色瞳孔和獠牙的怨靈,終于從碎開的禁錮里盡數飛里出來,跟隨著怨氣飄向南邊。不久,一陣陣凄厲的慘叫從南邊的別墅區傳來,那些為禍相鄰,以本村村民孩子的性命尋求發財捷徑的村民們,大概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天,那些被他們放盡全身血液,肆意虐殺的孩子會以這種方式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
隨著這股怨靈離開禁錮,地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不一會兒,地府的鬼差就顯身了,鬼差是牛頭馬面等熟人,交接起來倒是不困難。
“小沫姐姐,”南南從上面飄了下來,落到秦沫肩膀上,小聲在她耳畔道:“上面那個傻大個兒說小寶他們家屋下埋了東西,如果不取出來,小寶會一直生病的。南南雖然跟小寶待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但如果沒有小寶,他和秦川也不會那么快找到秦沫,所以對這個小孩也算是比較上心。剛剛秦沫下來之后,他就特意審問了一下黑袍人,關于小寶為何會被選為祭品的事。
其實并不是所有被選為祭品的孩子都會死,有一些孩子會被術士以慧根不錯為由留下來當自己的道童——其實是給自己試藥。這些孩子有一部分可以活下來,所以每年除了他的那些幫手會為他挑選祭品外,有的村民也會因為自家孩子體弱多病,而親手將他們送給術士做道童。然而真實的情況確實這些孩子大多是被術士下咒造成體弱之像的,然后再由他的那些幫手到處傳播,只有術士才能救那些孩子,因此那些孩子的父母不得不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他的手上,這也是他收集祭品的一種方式——小寶就是這其中之一。
其實一開始,術士之所以會挑廖小寶下手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看上了秦沫體內的靈力,想要占為己用,所以讓秦沫很喜歡的小寶生病,將她留在了落霞村。但誰知,渺水為了阻止他們的血祭,突然跑出來抓人,最后還將秦沫帶進了檜樹里,這讓術士只得沉寂下來,再尋找合適時機。
秦沫聽完南南的講述,立即有幾分緊張,她被關在燈塔里的時候,曾聽到過白英和一個人的交談,那人最后還給了白英一顆藥,據說那顆藥可以救小寶,現在小寶很可能已經被術士給試藥了。想到這兒,她立即讓南南將此事告知上面的兩人,自己則迅速地趕去村子里面了。
還沒走到廖小寶的家,就聽到一陣悲慟的哭聲從他家里傳了出來,秦沫腳步一頓——那是白英的哭聲,她心里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僵在了原地。
“回去吧。”過了許久,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有些飄渺的聲音。
秦沫側首一看,這才發現童烈的鬼魂不知何時飄在了自己身邊,正在靜靜地看著自己,大概是身體已死,童烈的鬼魂比他生前看起來要通透溫和了許多,看向廖小寶家里的方向時,眼睛里甚至會有淡淡的悲憫——這與活著的童烈相比,仿佛是兩個人一樣。
剛才因為童烈鬼魂一直站在秦沫身后,牛頭馬面等人看出他和秦沫有些關系,想著他們也許有話要說,就先去收拾其他鬼魂了。
“等一下吧。”秦沫想了一會兒,拒絕了童烈的提議,慢慢地向廖小寶家里走近了兩步。
童烈鬼魂正要追問原因,便見到一只樣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小鬼魂從他們前面的房屋里飄了出來。他之前在燈塔里見過白英母子一面,自然認得出這就是先前那個病歪歪的孩子,看起來,白英費盡心思求來的“靈藥”并沒能挽救自己孩子的命,反而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沫姐姐!!”南南畢竟還小,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見到熟人,立即高興地撲了過來......然后直直地穿過秦沫的身體,沖到了她的身后——秦沫現在是用的肉身,鬼魂狀的廖小寶根本不可能接觸得到她。
“沫...姐姐。”廖小寶鬼魂的聲音這次小了許多,像是被嚇到了一樣。
秦沫轉身想要安慰他,但還沒等她開口,便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秦姑娘,秦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小寶吧...求求你,救救他吧...”白英抱著廖小寶還未冷卻的尸體,一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邊大聲哭喊著。
廖小寶的鬼魂飄在半空中,剛好可以越過秦沫,看到自己的媽媽正抱著自己大步跑過來。
秦沫正要開口阻止白英靠近,但似乎已經遲了,受驚過度的廖小寶鬼魂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他的鬼魂被生生嚇散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再聚在一起,再入輪回。
“秦姑娘,秦姑娘,求求你...”此時,白英已經跑到了秦沫身邊,正用力地拽著她的衣袖,邊哭,邊大聲哀求著。
“對不起,我救不了他!”對于白英與術士合謀抓走自己這件事,秦沫雖然有氣,但看在她剛剛失去孩子的份上,她也不便再指責太多。畢竟,白英也是愛子心切,只是她信錯了人,用錯了辦法,現在,她已經受到了最嚴重的懲罰——親手葬送了自己孩子的生命,這已經足夠她終身活在悔恨之中了。
白英嘶啞的哭喊聲還在耳邊,但秦沫卻已經不想再跟她說任何話了,撥開她緊抓著自己的手指,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村子。
后山,檜樹前的禁錮在秦川和面具人兩人的通力合作下,已經順利解開,所有的怨靈也被鬼差們集聚到了一起。而那些跟術士合作過的村民也被帶到了后山,在他們的指認下,大家很快就找到了那些血祭犧牲孩子的尸骨。
泛著尸臭和泥土腥味的大坑被慢慢展現在大家眼前,只見每具骨架的頭蓋骨上都刻上了黑色的咒語,土坑四周也布滿了紅色的朱砂——正是這些東西,讓那些被當作祭品的孩子一直停留在了此地,沒有機會為自己的枉死討回公道。
土坑邊上,失去孩子的村民趴在黑色的泥土上放聲大哭,有的甚至下到了土坑里,正妄圖通過那些骨架上殘存的少量布料來找到自己孩子的尸骨。而那些幫助過術士的村民們,則正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狡辯著,還不時為了證明自己往被定住的黑袍人身上扔著泥土和石頭。
“我們也是被逼的呀...大仙,我們也不想的...”
“對呀對呀,都是他,是他逼我們的...”
“我的孩子呀...”
“放了我們吧,我們也沒想這樣呀...”
......
村民的哭泣聲和辯解聲攪合在一起,讓秦沫等人和周圍的鬼差們的臉色不禁嚴肅起來,有時候,人心比鬼怪更為可怕,這些村民明顯沒有反思、悔改之心。但因為六界明法規定,他們這些修道之人,或者鬼仙都是不可以直接動手懲罰普通人類的,所以縱使心里無限憤懣,他們能做的其實還是很有限的。
“兩位鬼差大哥,秦沫有事想請你們幫個忙,不知可否?”秦沫突然將牛頭馬面拉開了一些,小聲問道。
“秦姑娘客氣了,您請說。”牛頭馬面頂著身后秦川、面具人、南南的六道威嚴視線,表現得無比恭敬。
不久之后,已經被帶入地府枉死城的童烈突然得到一個消息,他的身份由一個普普通通的枉死鬼魂變成了初級鬼差,馬上就要跟著上級去人間新設的枉死城工作了,那個新的枉死城地址,也很熟悉——正是他最后待過的落霞村。而他需要管理的枉死鬼魂,正是他前不久在檜樹前見過的那些怨靈。
與此同時,留著落霞村多日的秦沫、秦川、南南三人也終于在落霞村周圍布好了結界,有這道結界在,那些幫助過術士的村民們終身都不可能走出落霞鎮,而那些沒有和術士同流合污的村民則可以自由出入。先前那個被術士用來控制他們不得離開小村超過一個月的咒語也已經解除,村里的風水也恢復了正常,埋在村子北邊地下的幾道惡毒符咒也被他們逐一找了出來,清理掉了。狐假虎威的術士也在當天被姍姍來遲的天雷當著所有人的面,劈成了粉末,徹底消失在了六界之中,相信不久之后,這個小村子里的人們又能過上全新的生活。
幾天后,被秦川和面具人連手救出來的喬白、渺水二人在得知了秦沫等人的計劃后,告別了自己的那些怨靈朋友,提前離開了落霞村,他們二人長期被禁錮在此地,靈力受損極為嚴重,需要馬上去找個地方關閉修養一番,沒時間等著看那些人的報應了。
這天傍晚,在確認秦沫等人已經離開小山村之后,幾個詭異的身影,背著大包小包悄悄地向村口溜去。在路過廖山家門口時,白英正抱著一個用破布包裹著的草垛在自言自語。
“小寶乖,媽媽給你唱歌好不好...”
詭異的歌謠伴隨著微風飄到了幾人面前,心里有鬼的幾人當即被嚇了一跳,有個脾氣暴躁的年輕人立即隨手抓起身邊的石頭丟了過去,并怒罵起來。
“掃把星,要不是她家男人把那堆人帶進了村子里,老子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呸,掃把星,就是晦氣!!”
“行了行了,快走吧,天就要黑了,你還等著被人發現,再被抓回去給那些小兔崽子修墓碑呀?”
那年輕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追上了前面幾個同伴,他沒有留意到自己前先扔出去的石頭此時正穩穩地漂浮在半空中,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后。而那塊石頭下面,十幾個紅瞳獠牙的怨靈們正發出桀桀的笑聲,恍如一道道影子般,遠遠地墜在那幾個年輕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