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沫是第二天傍晚時分醒來的,剛睜開眼睛,便聽到耳畔傳來一聲尖叫。
“沫姐姐醒啦!!”
廖小寶的尖叫立刻引來了一旁的兩位大人,三人一起圍到了秦沫的床邊。
秦沫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是在結界里,而且白英母子居然也在這,她想到在檜樹里聽到的那段往事,猜測應該是秦川二人擔心他們母子二人回家后還是會被其他村民殘害,才將他們也帶了過來。
突然出現的南南,驚喜地道:“你怎么來了?”
秦沫并不知道南南的真實身份是四靈之一的白虎,所以在她醒來之前,白虎又變回了小紙人南南的樣子,以方便以后繼續留在秦沫身邊保護她。白英母子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白虎又是在外面變完身再回來的,所以她們也只是以為先前那位灰發青年已經離開了,沒有想到他們會是同一個人。
“南南接到了你的信就趕過來了。”秦川手里拿著一個小包裹,慢慢地走了進來。
“師兄。”秦沫見到秦川立刻坐到床沿邊上,低著頭,作愧疚狀。她可沒忘記昏迷前秦川那聲嚴厲的呼喊。當秦川叫自己全名的時候就表示他是真的生氣了。這種時候,乖乖認錯方是上上之策。
秦川淡淡應了一聲,先將手里的包裹遞給白英,接著走到秦沫床邊,將一塊熟悉的血色玉佩遞她跟前,表情嚴肅地道:“收好了。”
秦沫乖乖地點點頭,伸出雙手接玉佩。但是秦川卻并未將玉佩給她,而是低低地嘆了口氣,親手將玉佩掛在了她的脖子上。
秦沫聽到這聲嘆息,心里更加自責起來;她一直覺得像秦川這樣清風霽月的人,就應該遠避紅塵,每日一盞清茗,伴著鳥語花香,賞詞作畫不理俗務。是自己生生將他拖進了這萬丈紅塵之中,每日奔波勞累,愁思漸增。再想到自己始終改不了幼稚沖動的毛病……對秦川而言,自己才是最大的麻煩吧……
“師兄,我……”秦沫正要道歉,卻被秦川抬手制止。
“是你主動跟鮫人進去的?”秦川問,他當天沒有感受到秦沫的魂魄異動,除非是秦沫自愿的,否則只有她有一點反抗,自己一定會有所察覺。
“是。”秦沫乖乖點頭。
“后悔了?”
“不后悔,”秦沫仰首高聲道,但很快,她又低下頭小聲道:“我只是覺得對不起師兄。”
秦川俯身扶住秦沫的肩膀,讓她抬起頭來,直視她的雙眼沉聲問道:“你還記得當年秦皈一將你收為契鬼時說的話嗎?”
秦沫點點頭,一字一句地重復道:“順應本心,道法自然,心懷赤子,舉止無畏。”
秦川嘴角微微一揚:“你現在做的不正是這樣嗎?所以你不需要再跟我道歉。我們既然選了這條路,自然就應該考慮到一切后果,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南南想了想,突然覺得不對,他驚訝地看著秦沫問道:“你是不是記起什么了?”
按說,秦沫的記憶應該只有她還是阿朵的時候,和她成為契鬼之后的記憶;如果是這樣,她覺得愧對的應該是秦皈一才對,畢竟他才是秦沫的契約主人。但是她現在卻對秦川更加愧疚,只能說明她記起了在地府的經歷,她才會為自己的不計后果而向秦川道歉……
秦沫低頭從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半朵彼岸花遞到秦川面前道:“是他告訴我的。”
秦川微微一愣,這朵彼岸花是他去地府的那天,從忘川河旁摘來化出紙鶴給秦沫寫信用的。本來也只是想給秦沫看著玩的,卻沒留意到那上面居然還住著只鬼仙,而且這個鬼仙還是老相識,曾經在地府見過秦川和當時還是殘魄狀的秦沫。
原來,秦沫當天夜里在檢查檜樹異常的時候,鮫人突然從她背后偷襲。若秦沫獨身一人,她倒還有把握一戰,可是,鮫人手上還拖著一臉恍惚的廖小寶。她也只能繳器投降,乖乖地將身體讓了出來,然后被鮫人封進了檜樹里。血玉當時不在身邊,她也只能賭一把,偷偷地將乾坤戒指留了下來。
在檜樹里,她因為法力被封,不能吸取陰氣維持自己的魂魄,正當她快要放棄的時候,是乾坤袋里的鬼仙偷偷跑出來救了她,并且在此之后還熱情地跟她敘舊。雖然一開始秦沫是抱著聽故事的意思在跟他交流,可是到最后,他連秦沫身體里流的不是普通血液,而是忘川河河水的事都說出來之后,秦沫不得不開始有幾分相信他了。
“檜樹里除了鮫人,還住著檜樹的靈體,名字叫喬白;就是他在鮫人回去之后,幫助我離開檜樹的。”秦沫給還不知道情況的秦川兩人講起了自己在樹里的聽到的往事。
“聽喬白說,那鮫人是被這個鎮上的先民偶然從江水里捕捉到的。當時鮫人還沒有成年,沒有法力,也不能化成人形;被漁民們抓住后,用符咒困在地窖里。日夜被人用酷刑折磨泣淚,用她的眼淚化成的珍珠賣錢。當時的喬白剛剛化形,見她實在可憐,就經常去看她。喬白那時法力不夠,也沒有把握救她。直到有一天,他偶然聽到村民們的議論,說鮫人已經很久沒辦法泣出珍珠了,鎮上的幾位大人物已經在商量要不要殺了鮫人用她的眼睛和油脂發最后一筆大財。聽到這個消息,喬白才終于忍不住,決定拼死也要出救出鮫人;在營救的過程中,他被人發現,不得已,第一次動手傷了凡人。等他好不容易救到鮫人,并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后,懲罰他傷人的天雷也到了。天雷暴露了他們的位置,隨后帶著術士趕到的村民乘他們重傷之際,用了邪術將兩人困在了檜樹里,并派人日夜看守。”
“邪術?”南南有些疑惑,道“那檜樹既已有靈體,尋常術士怎么可能困住他?就算他傷了人受了天雷,只要那村民未死,天雷的懲罰也不會很嚴重的,到底是什么邪術能有這威力?”
“童……童子血。”一旁一直沉默的白英突然開口,她的臉色顯得有些慘白。
廖小寶乖巧地躺在她懷里,對秦沫呵呵傻笑著。
秦川眼神一利,雙眉緊鎖,原來那個老人是想拿廖小寶祭樹!
其他兩人很快也反應過來,南南的白虎法相差點又冒了出來,最終還是強行壓制下去了。
秦沫摸了摸還一臉迷糊的廖小寶,默默松了口氣,還好自己及時趕到,不然這么乖巧可愛的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
廖小寶懵懂地看了秦沫一眼,笑著露出缺了一顆牙齒的牙床。
秦沫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廖小寶笑著伸出手來要抱抱,秦沫便將他抱到了懷里。
白英站起身來,拿起秦川帶過來的包裹,從里面掏出一本枯黃的小本子來,遞給秦川,小聲道:“這里面有他們祭樹時會用到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們?”
秦川接過本子翻起來。
南南疑惑地看著白英問道:“你怎么會有這個本子?”
白英眼睛一紅,咬牙道:“因為祖上傳下來的說法就是每過五年就需要用一名孩子的命去祭樹,如果不祭祀,我們這里就會被大水淹沒。今年是我們家的小寶,那個本子是他們今年在小寶生日那天送到我們家的。他們還要我們自己來準備殺我們孩子的東西,他們不是人,是比那樹妖更可怕的魔鬼!”她說著,控制不住地捂住了臉,蹲下身子,小聲地抽泣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白英才漸漸平復下來。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樂下來,他們的結界里卻依然亮如白晝。這個結界不僅能隔絕普通人的視線,還能根據里面人的要求,自動調節可見的景色和光線。
這會兒,南南就帶著廖小寶在結界西北角看他幻化出來的南極海底世界,雖然水底魚類并不是很多,但那些漂亮的珊瑚也足已讓小孩目不暇接了;不時還有絢麗的極光投到清澈的水底,向上看,那冰面上時常還有憨態可掬的企鵝跑來跑去。廖小寶看著,不斷地發出驚嘆聲。白英雙眼通紅,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小寶,似乎怕一個晃神,自己的孩子又消失了一樣。
秦川放下本子,看著已經平靜下來的白英問道:“一般祭祀會安排在什么時候?現在小寶已經不在他們手上了,他們會怎么辦?”
秦沫、南南聞言皆是一愣,他們都差點忘了,鎮上除了廖小寶,還有很多可以用來祭樹的孩子。白天那老者也被山下的村民救走,以那些村民的瘋狂程度,恐怕這件事還沒那么容易結束。
白英想了想道:“就這兩天了,以前也出現過臨時換孩子祭祀的事,他們一般會挑選跟之前小孩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最好還是同一個月出生的。我們家隔壁有個女孩子就是跟小寶差不多大的,那孩子的媽媽很早就不在了,他爸爸是個漁夫,經常不在家,家里就那孩子和她的奶奶。”
秦川和秦沫剛來的時候就見過那對祖孫倆,奶奶已經六七十歲了,年老體衰,眼睛也不太好。好在那小女孩還算懂事,雖然才六歲多點,一些基本的家務活都已經會做了。家里的頂梁柱不在的時候,祖孫倆相互照顧著,日子也還過得去。
“師兄,”秦沫緊張地看著秦川道:“我們快點去把她們也接過來吧。”
秦川雙眉緊鎖,低聲道:“恐怕已經遲了,小寶他們已經在這住了一天一夜了,那祖孫倆應該已經被他們抓了。”
白英聞言臉色一變:“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跟你們說的。”
秦川搖搖頭:“不是你的錯,我們之前都沒有想到這點,現在我們還是先想想他們會把人關在哪里吧,白天那個老者被小沫傷了,應該沒那么快能主持祭祀,我們還有時間。”
想到此處,秦沫、秦川、南南三人便覺得事不宜遲,立即分頭行動起來,南南變成了小紙人的樣子,去監視鄉老那邊的情況,看能不能找到那位背后生事的術士。秦沫和秦川則去村子里看看那祖孫二人,確認一下她們現在是不是真的已經抓走了。白英和廖小寶繼續待在結界里,只有他們不走出結界,鄉老那邊的人就絕對沒辦法找到他們,十分安全。
路過那顆困住過秦沫魂魄的檜樹時,秦沫停了下來,讓秦川先解了他之前布置的禁錮,畢竟嚴格說來,樹妖喬白和鮫人渺水也都是受害者。
秦川想了一會兒,拒絕了秦沫的提議:“還是先等找到那位術士再說吧,此時將他們二人放出來,若傷及了無辜村民,豈不是弄巧成拙,增加了他們二人的孽障,害了他們。”
秦川想事情一向全面,他說的話,秦沫一向都能聽進去,這次也不例外,兩人沒有再多糾結,各自掐訣隱身向村子里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