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解密下

滁州城外的小鎮，福祿酒樓的一樓人聲鼎沸，二樓零零散散的幾桌客人，裴玄走在最前面，顧蘭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約莫是以前來過這酒樓，顧蘭就跟在他身后四五步的距離，她沒敢離他太近，怕被他周身無形的威嚴逼的喘不上氣。

裴玄選了二樓正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官道上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施施然坐下，顧蘭只有干站著。

說來也怪，裴玄在太守府的隨從陣仗不下于三十人，可她看了裴玄幾遭，發現他僅帶了一輛馬車，一個馬夫，馬夫安置馬匹去了，留下顧蘭與裴玄單獨相處。

裴玄出手闊綽，桌上擺滿了店家的招牌菜，顧蘭今早沒吃東西，當下望著桌上一碟紅燒肉便眼冒精光，礙著丞相大人沒叫她坐，她也不敢造次。

裴玄見桌上的菜上了大半，拾了壺酒自顧自的添酒，起唇道，“顧捕頭難道不餓，一大早便綁了瞿仲移交衙門，又走了幾個時辰的官道。”

顧蘭的肚子這時不爭氣的叫了幾聲，像是在響應裴玄的號召，她原想打個呵欠抑或笑出聲掩飾尷尬，這下更尷尬了。

顧蘭遂硬著頭皮，整了整不甚整潔的衣擺，幸好坐在對面的裴玄沒將注意力放她身上，小口抿著酒望向窗外，俊秀的側臉棱角分明。

顧蘭面上掛著笑容，內里思量著該不該動手從竹筒里拿筷子，可瞥見裴大人一昧的喝酒，并沒心思動筷大口吃肉，她眼巴巴的瞅著滿桌的肉，深深嘆了一口氣。

一口氣嘆出，一雙筷子遞到她眼前，她順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望去，瞄見裴玄的唇有些薄，她聽師娘講這種男人一看就是薄情寡義的主。

顧蘭受寵若驚的接下，接筷的手都是顫抖的，嘴上連忙道，“怎能勞煩了大人。”

裴玄還替她添了杯酒，酒香溢鼻，顧蘭吃了二十年的飯，頭一次吃的膽戰心驚，渾身上下不自在。

飯桌上的氣氛安靜得連牙齒上下磋磨的聲音都一清二楚，外面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顧蘭覺得脖子都垂酸了，埋頭夾著就近的菜肴，遠端的紅燒肉只可遠觀。

“你吃飯都是這樣子。”裴大人發問了，話中帶著好笑的味道，對面的人吃飯，頭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顧蘭腰背一挺，端起飯碗，臉笑開成一朵花，“小的打小養的壞習慣。”不能明說畏懼您的威嚴害小的吃不好飯吧。

裴玄拾起筷子夾了塊紅燒肉放進碗里，聲音低沉，“本相還聽說鐵捕門有位女神捕，輕功上乘，武功了得，巾幗不讓須眉。”

顧蘭夾的肉圓子一個不穩，滑溜溜的在桌上滾了圈，裴大人是在夸她呢，還是在夸她呢。

顧蘭嬉皮笑臉道，“師姐在鐵捕門的行蹤詭秘，小的有幸見過師姐一次。”

裴玄抿了口酒，面帶微醺，直勾勾的看向顧蘭，淡淡道，“本相只是好奇，女神捕身為大周唯一的女捕頭，傳聞中面如羅剎，兇神惡煞，連地獄怨鬼見著也要繞道，比身丈八尺的男兒還要兇猛，本相奇所未聞。”

顧蘭能將這話理解為裴大人當著她的面損她，她忙接過話茬，補了句，“其實兇神惡煞委實夸張了幾分，師姐只是貌丑無鹽。”

顧蘭損自己也毫不含糊。

裴玄一笑，開門見山，不動聲色，“顧捕頭，你相信天底下有諸多巧合嗎？”

顧蘭夾菜的手一頓，窗外的景色欣欣向榮，卻瞬間山雨欲來，黑云摧城，顧蘭算是明白了，上級領導與你話家常前半程總是美好的看不出他的居心何在，后半程的掌控權就在領導手中顛來顛去，小命在風里雨里飄搖。

顧蘭知道裴玄指的什么，她昨日在太守府的推理半真半假，真的一部分即是兇手為真，假的一部分便是她沒將申兆死因的原由全盤托出。

“裴大人，小的不知道您在講什么。”顧蘭眼里盛著茫然，能裝懵就絕不要揣著明白。

裴玄瞧見她這幅裝糊涂的模樣，眉頭微微一挑，“你知道井下的秘密，也知道申兆是我派去太守府里刺探寶藏，只有我能調動他。”既然顧捕頭不愿說，他便替她說了，省的兩明白人兜著圈打啞謎。

顧蘭這下當真是食不知味，裴大人果然棋高一著，她要是還裝糊涂無知，裴大人怕是沒耐性陪她兜圈子。

“裴大人，小的口風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顧蘭當下唯有說好話來表明立場。

她絕不會將裴大人派人刺探太守府寶藏，而且還想占為己有這般居心叵測的事情抖出來，還打著侍衛失蹤遭奸人所害的由頭發現井下的秘密。

申兆理應是發現井下的秘密，被瞿仲殺害后不小心摔進井下，瞿仲沒法子將他從深井撈出，那下井的家丁無論如何都會死，瞿仲又苦于沒辦法對顧蘭下手。

昨日在場的眾人都以為她追緝瞿仲離去，殊不知追緝是真，順便脫離險境是她最初的目標，裴大人老奸巨猾，怎會猜不到她已看穿這一切。

只是沒想到她的落魄模樣，裴大人在茫茫人海中竟也識出她來，巧合來的太湊巧。

“顧捕頭一向神機妙算，你想必已猜到井口的暗門中所藏的東西。”

裴玄這話拐彎抹角，顧蘭捋直了來瞧，裴玄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已知道井下的東西，你就知道了我的秘密，自古以來知道別人秘密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那口井我只發現暗門，里面的東西我怎敢肖想。”顧蘭端正態度，一臉誠懇，恨不得在臉上寫上“大周好子民”五字以表誠心。

裴玄不緊不慢道，“太守府的宅院原是先前楊王爺的府邸，楊王爺發動叛亂慘遭滅族，價值無數的珠寶金銀不翼而飛，顧捕頭現下可知道暗門中的東西。”

顧蘭恨不得自己耳聾眼花，奈何裴大人揪著她不放了。

裴玄的目光如炬，緩聲道，“本相覺得國庫如今充盈，那一筆巨款就暫且埋在地下生根發芽，等哪日國家急需銀兩，再將其取出也不遲，顧捕頭，你說是不是。”

顧蘭臉皮笑著，點了點頭，裴大爺擺明要為國家做貢獻，她也沒證據證明他私吞了贓款，裴大人都說了，金銀財寶能生根發芽，她能不信嗎？

顧蘭自此踏上了裴玄的賊船一去不復還。

裴玄視線灼灼，接著道，“瞿仲昨夜想必與你談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說反話來套她話，老奸巨猾的裴大爺，她夾了塊肉，如實道，“其實大人不必擔心，瞿仲只是頭腦發熱，他蟄伏太守府數年，為的就是楊王爺留下來的寶藏，想必是不久前找到井下的入口，便利用阿珠的舊情，打著改修閣樓的由頭迎入新主，里頭的金銀應該還在，可惜了一棟造價不菲的閣樓毀于一旦。”

裴玄的目光沒移動半分，鎖定她的眼睛，“我沒帶一兵一卒急匆匆趕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東西。”

顧蘭被他盯著不自在，扒了口飯，筷子伸向魚頭，笑道，“可大人想要的東西并不在我身上，瞿仲口風緊，我把他丟在山林喂蚊子，他被咬的全身紅腫，也沒開口向我求饒，我想問出點什么來，他也不理我呀！”

裴玄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眼里帶著探究的意味，深眸里凝起一層寒霜，泠然道，“顧捕頭，來日方長。”

顧蘭的頭皮嗡聲一麻，屁股坐不穩凳子，心底叫囂著完蛋了，攤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