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鴿群首先放飛藍天,清脆的哨音掠過城市上空奏響了新的一天進程。
接著龐大的自行車群組成相對兩道氣貫長虹的車流,浩浩蕩蕩行進在城市主車道的兩旁。
各岔道處自行車以小巧便捷,身輕如燕靈活自如穿行于小街小巷。
在這座城市里,自行車與蓉城人共存,它成為了蓉城人生活中親密伴侶。
你若去周邊的鄉村最具精彩看點是青年農夫把手自行車龍頭昂首在前,坐騎背后緊貼著俏麗媳婦,懷里抱著幼兒,一臉的甜密。
他們在青青田壟,茅草農舍,翠色竹林穿梭。好一派別具一格的田園風光,好一派清新亮麗的風景線。
這就是華夏大地上的川西平原‘自行車王國,它還有一個胎記一樣的名字‘天府之國’。
玉沐生每天把自己匯入這自行車河流。
自打他學會騎這自行車開始,從西往東,從東往西,幾乎每天穿城而過,從住地家門到目的地蓉城劇場往返來回。就這樣,他從一個青頭小子變成精壯漢子,再從精壯漢子變成滿頭銀絲的老者,不因年齡增長而舍棄騎車。
不僅以車代步生活方便,還強身健體活絡筋骨,而最重要的是,他太愛這座城市了。
他愛騎著自行車觀賞道旁的芙蓉花,他愛穿梭在熟悉的人南長街寬敞筆直的大道。
進入琴臺故徑下車漫步,抬眼望司馬相如居坐銅車馬上,車輪滾滾,奮蹄揚鞭。
又一路斜穿錦里、寬窄巷子,再往前一溜彎到杜甫草堂、武侯祠。
他穿行在蓉城大街小巷,那種從心眼里流溢著的愛讓他全身感到一股熱烘烘的親切。他喜歡這樣的親切,懷這種感覺,任其萌發著,感覺是一種無盡的享受。
經過人民南路習慣慢騎仰望那片當年坐臥在城中的,有著幾百年歷史的紅墻碧瓦的舊皇城。由于時代原因,蓉城人忍痛把它推倒。沒有那皇城似乎覺著沒有了懷古的歷史感,給人一種失落,一種遺憾,而后發出一聲無奈的感嘆。
而今代替皇城的是寬闊的天府廣場,那廣場朝南延伸一條如BJ長安街那樣的通直大道——人民南路。它成了這座成市最具陽剛之勢的大道。
當今世界精彩紛呈,眼花燎亂。
起眼一望,當屬大哥大姐的城市,多用鋼筋混泥土堆砌成高拔入云的水泥森林,遮天蔽日。
人若其中恍然陷于叢山峻嶺峽谷,大有泰山壓頂被吞沒壓抑的感覺。
而蓉城,在這些城市中顯得那樣的含蓄,慢不經心,以自身的姿態和風格,營造得精巧雅致,部局設計,錯落有致。
那種慢不經心也形成了當地人的民俗特質,是舒坦的慵懶和從容不迫的特質。
就像一臺大型交響樂:
豪邁雄渾的管弦樂之后,它是一道清亮柔美的單簧管樂音;又像大海呼嘯過后,飄浮在風平浪靜的蔚藍洋面上的一朵祥云,一股和煦的輕風。
這就是,你有你的雄渾富貴,我有我的妙曼不驚。
這就是,蓉城人不會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但是,會孤芳自賞,會從容閑靜。
最令沐生欣慰的是,少城公園里的辛亥革命保路運動的豐碑還保留著,人們不忍割舍,它依然屹立在萬花叢中。
最令沐生遺憾的是,碑下潺潺溪流,那是都市里唯一僅存的天然小河。那里有他童年的雅趣,兒時的快樂,在那里可以盡情戲水、堆沙、撈魚、網蝦。
然而眼前這一切都成了歲月的夢。
玉沐生,一個熱血青年胸懷大志,他從原來的舞臺角兒上升為川劇團團長。自從當了領導,下屬干脆順口叫他玉頭兒。
不久,團里來了一批實習生,他相中了其中一個姑娘,名叫花一紅。
花一紅原名叫花枝紅,她剛出道那會兒曾是某川劇泰斗的開門弟子。學成之后,恰逢玉沐生走馬上任,在眾多弟子中看上她才藝出眾,技藝超群,于是重點培養,后來由實習生轉為正式團員。
果然,沐生獨具慧眼,花一紅不負厚望,她一上臺就一炮打響。舞臺表演迎來開場戲的熱火局面,為川劇團獲得聲譽。
之后花枝紅名聲大震,她成了團里的臺柱,當家花旦。因一出道就紅,玉頭兒干脆將她花枝紅改為花一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接下來玉頭兒對她窮追不舍,秋波頻傳,噓寒問暖,發起了求愛攻勢。
幾番傾情相許,獲得芳心,終于抱得美人歸。
玉沐生與花一紅,才子配佳人,喜結好姻緣。來年,花一紅產下女兒玉芙蓉,幾年后又產下次女玉朵兒。
如今他兩鬢斑白成了名符其實的玉頭兒。光這個名字不足以圓滿,有人送他一個名字‘老成都’。
“老成都玉頭兒″。
那一年老成都玉頭兒率領劇團去各大城市巡廻演出,住的是星級大賓館,睡的是彈簧床席夢詩,吃的是當地大廚們的派系名菜,可是他就睡不慣吃不香。躺在賓館那雪白溫軟的床上顛來倒去,總惦著自家老式柚木床,念叨木床上散發的那一股樹木自然的清香。他說那種清香有催眠作用,嗅著嗅著就進入甜蜜夢鄉。
再說餐桌上的涮羊肉他嫌那膻氣,他受不了,聞著就想嘔。滿桌的烤鴨,粵菜,潮洲菜,變著花樣輪番的奉上。先吃還覺新鮮將將就就,但是多吃幾頓油膩不說還寡淡無味。兩天下來,他受不了了,感覺喉嚨里長出爪爪來,撈得心慌,滿口溢清水。
他習慣了家鄉的飲食,懷念那種麻辣椒香,紅油菜肴。
那種郫縣豆瓣煎出來的回鍋肉,直引來肚里的腸胃革他的命。
以后一到開飯時就開溜,竄大街小巷尋川菜館,就要吃那鮮香撲鼻,滿口生津,引得食欲大振的回鍋肉。
如果再配一盤麻辣味重涼拌菜,那是又解饞又過癮,那才叫夠勁,才把他那顆心穩得住。
回到賓館,眾下屬詢問,他把嘴一抹,一揚頭:
‘簡直不擺了,解了胃里的讒蟲。我這身臭毛病,是光頭和尚莫發(法),就像自家門前那株芙蓉樹,離開成都城就斷了地氣,患上氣候不適,水土不合。忙活時不覺得,一旦停下來就莫名其妙地毛燥火辣,渾身不舒坦,我玉沐生就是這種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