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半月，黃棠再次回到了這片令他眷戀的土地。

燈節未至，過年的喜慶氛圍尚未消散，黃巖的城門上依舊懸掛著大紅燈籠。

他穿著一身淺黛色的衣袍，黃棠向來沒有購置土特產的習慣，不過這件青茂縣生產的立領長袍卻深得他的喜歡。

尤其是該長袍的一處小部件——在森林中為震攝野獸，當地居民一般會把某些猛獸的圖案繡在衣服上，猛獸的頭部造型則做成兜帽。

黃棠的這件也有此特色，兜帽處別著兩顆幽深的瑪瑙，帽尖的地方捋出一條紅帶子，模仿蛇信。

黃棠所喜愛的猛獸自然是蛇，而且得是毒蛇。不過做衣服的人似乎認為蟒蛇作為猛獸更加合適，于是就繡了蟒紋，可蟒蛇顯然是無毒的呀。

霓裳倚靠在他身旁，幾乎寸步不離。

她今天倒是換上了一般的衣裙，不過她還是酷愛黑色，所以整個人依舊顯得十分陰沉。

霓裳怕生，為了讓她更有安全感，黃棠特意為她準備了一頂彩繪斗笠，垂有絲紗，恰好可以遮擋臉部。

霓裳不喜被他人盯著，黃棠也不喜別人盯著自己的霓裳。一來二去，一拍即合。

霓裳提著一個籠子，里面關著一只畏畏縮縮的小生靈。

那家伙有著貓一般討喜可愛的外表，毛茸茸的，還有一身漂亮的花紋。但它齜牙咧嘴的時候，可以明顯地發現，它的牙齒鋒利得出奇，顯然是猛獸的幼崽。

它就是青墟大森林特產的豹貓，這里黃棠就要指責一些無良的報人了，說什么青茂縣家家戶戶都會養一只豹貓。

實際上豹貓和熊貓性質差不多，二者都叫做貓，但是種族都是頭一個字決定的。

那豹貓實際上就是小豹子，哪有人會在家養一只豹子啊。

青茂縣居民住樹屋不假，這些豹貓經常半夜潛入居民家中偷東西吃，它們本就身手矯健，被發現了也可以及時從樹冠逃走。

因為頻頻得手，一來二去它們也養成了習慣，有事沒事就往居民家里鉆，居民又拿它們沒辦法。

久而久之，青茂苦于豹貓不知何時傳成了青茂飼養豹貓。

雖然在豹貓那上當了，不過黃棠對青茂之旅還是挺滿意的。比起北方這片寂寥無趣的荒山，他更喜歡攜手霓裳漫步于茂密長青的森林小徑。

盡管有些時候散著步，突然迷了路，但好在黃棠聲音還算洪亮，他喊救命還是能被向導聽到。

這豹貓也是一次迷路過程中的順手之物，霓裳來到青茂發現擼不到豹貓，一直和他生悶氣呢。

盡管黃棠很同情那只小豹貓即將面對霓裳暴斃式的飼養，但一只被母親拋棄的小豹貓，在森林里也只有死路一條。

沒準給霓裳養著還能幸福的死去，當然也不用如此悲觀，凡事都有萬一，在此之前黃棠只能祝愿小豹貓好運了。

二人的出游乃是私密之事，所以黃棠并未調用車馬，從黃巖到青茂路途遙遠，他們自然不可能徒步前去，中間搭乘了法力驅動的飛艇，速度極快，貫穿離國疆域，一個來回也就三四天。

那飛艇算是仙人的法寶，一般人有錢還沒資格坐，但黃棠坐的乃是頭等艙。

從城門到分舵還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就得老老實實走路咯。

慢走也好，沾沾煙火氣，兩人執手，依偎親昵，倒是羨煞了不少路人。

來到分舵門前，大門敞開著，明明走之前全部鎖好了的。

霓裳面露不悅，她嗅覺十分靈敏，自然能嗅到空氣中那陌生的氣息。

“來者是客，而我們是主人。”

黃棠示意霓裳稍安勿躁，信步走入分舵之中。

年前黃棠遣散了下人，除了定時打掃的人，分舵內應該是空蕩蕩的。

然而現在，內堂的桌椅被拉開，顯然有人用過，桌子上還沏著一杯熱茶，用著祝明義獻給自己的北域特級油茶。

那杯子還滾燙，椅子倒了一個，剛剛飲用這杯茶的人，急急忙忙干什么去了？

他聽到微弱的呻吟聲，一個瘦削的黑衣男子捂著肚子，從茅廁的方向走了回來。

“喲，黃舵主，您終于回來了。”

那人剛要客套，結果動作一大，肚子又來勁了，他臉上洋溢著職業笑容，同時又得夾緊屁股，樣子頗為滑稽。

“別人說油茶大補，本就血氣方剛的人喝后容易嘔吐，但是你這上吐下瀉的情況，我倒是頭一次見。”

黃棠笑道。

那黑衣男子拱了拱手，說道：“在下也只想挑戰一下，不想……在下失禮了。”

那人扭頭又往茅廁跑去，跑步姿勢呈內八字，看樣子實在忍不住了。

這就是順便動別人東西的代價！

黃棠明明記得把這所謂的特級油茶放在幾個茶葉罐中的最下面，那人估摸著想順點好東西，沒想到壓罐子底下的不一定是好東西。

那黑衣人自然不是什么小偷小摸，他乃是伏虎幫特使，職位與霓裳一樣。

特使是穿梭于總舵與地方分舵之間的傳話之人，講究一個忠心，雖然官職不大，但傳遞的消息可能極為機密。

為了讓特使們記得管住嘴，訓練特使時，他們會讓特使服下特制的毒藥，若發現泄密，第一個倒霉的就是特使，不管泄密者是否是他。

順帶一提，霓裳是黃棠的專屬特使，不用聽取總舵調度，單方面傳遞黃棠的話便可。

而那上吐下瀉的兄弟，則是總舵外派的特使，他姓李，與黃棠算得上相識，但他最近胳膊肘有點拐向宋長驍那邊，得提防一手。

那李特使終于回來了，這次他算是清個干凈了，除非能把場子拉出來。

“李特使，來此所謂何事？”

黃棠問道。

那李特使也沒力氣客套了，他拿出一封密卷，遞給黃棠。

黃棠當即拆開，一字不落地細細品讀，他臉上的笑容卻詭異地燦爛了幾分。

幫主司龍遙的親筆信，上面寫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黃舵主可有答復？如果不清楚可以立即徹查，我可以等幾日。”

李特使急切地問道，宋護法那邊特意吩咐過，要時刻留意黃棠的動作，盡管他兩邊都不想得罪，但他在總舵做事，自然要多討好宋護法。

黃棠搖頭一笑，說道：“我黃巖也算破落，手底下就那么幾個堂主，查個人何需大費周章。但若那人真的加入了伏虎幫，那我這只能是查無此人了。”

“此話當真？”

李特使確認道。

“當真不當真無關緊要，我認為是真即是真。還是說，李特使在質疑我？”

此話一出，李特使汗毛直直倒豎，他聽聞黃棠殺人于無形，在他的地界，還是老老實實按他說的做。

“在下明白，在下這就回去稟告。”

李特使行一禮，便告辭了。

“你想庇護他？”

霓裳看完那封信后，真相已然確鑿，黃棠這么做定有他的理由。

“并非庇護，而是籌碼。洛云啊洛云，終于能和你開誠布公了。至少可以確定，他加入我伏虎幫確實另有所圖，然而這對于我而言卻是一件好事。”

如果能知道他想要什么，這反而能與他捆綁牢固，各取所需才是真正的合作。

黃棠不打算與洛云為敵，他需要一次洽談、一次交心，唯有如此，才可進行下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