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帶著青姑姑在樹干頂端站定,右手緊緊地扣著青姑姑的肩膀,另一只慢慢地伸出來展開,隱約可以看到有綠光在他胸中閃爍。
那綠光閃爍著,移動著,順著他的胳膊一路移動至手腕,黑袍的左手慢慢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光團,那光團比陳曦之前見過的光團都要大一些。
莫非這就是小童的靈魂?
“我特地留下了這一部分沒有享用。”黑衣人朝青姑姑的方向遞了過去,遞到一半卻忽然縮回手來。“你可不能食言哦!”
青姑姑點了點頭。
那黑衣人將綠色的光團遞了過來,青姑姑抓起來握在手里。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天空是明媚的藍色,幾縷白云棉花糖似的飄在空中,風中傳來鳥兒的鳴叫和花朵的甜蜜味道,金燦燦的田野里滿是盛開的油菜花,蜜蜂嗡嗡嗡地在花朵間采蜜,風吹散一些金色的花瓣輕輕飄蕩,如同蝴蝶在花叢間飛舞,青姑姑仿佛能聞到那甜甜的味道。
花海中站立著一對少年男女,男孩高大溫柔,身材修長,他穿著白色的背心和藍色的褲子,女孩梳著兩條麻花辮,系著紅頭繩,穿著白底紅碎花長袖和米黃色褲子。他們相對而立,男孩高出女孩一頭,微微低頭,笑意盈盈地看著女孩,女孩微微仰頭望著男孩,臉上掛滿明朗的笑容。
他們并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彼此。
過了許久,男孩伸出手來,摸了摸女孩的頭。
“小云乖,不會很久的,等我回來。”
青姑姑心中一陣酸楚,那碎花上衣的少女,和自己的樣子相去甚遠,看來小童早已忘記了她的模樣,而那站著的少年,她也認不出來,分別的時候他們都還太小,根本就不是這少年的模樣。
“不一樣,這不是我,也不是他,不是這樣的……”
黑袍冷笑一聲。
“人總是會在不斷的回憶中將過往美化,對現實不管不顧,說是懷念,不如說是給自己一個活著的理由,好像必須得有這些回憶提醒才知道自己活著,一味地沉浸在過去,不愿意正視現實,再把過去不斷美化,不管它已偏離事實多遠。這種事情,你們這些人最喜歡做了。其實現實根本不是那樣,你是又老又丑的老太婆,他是水底一堆白骨,哪有什么少年男女!啊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老太婆思春,白骨想要重回人世,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啊哈哈哈哈!!!!!”
那黑袍仰頭大笑,越笑越大聲,聲音夾雜著亂七八糟的私語聲,直聽的人心中煩悶,青姑姑收起了眼淚,再次朝陳曦示意。
“現在到你兌現承諾了——”
黑袍忽然伸手去拿青姑姑手中的綠色光團。青姑姑卻先他一步朝樹底將那光團擲了出去。
“接著!”
陳曦與黑袍同時朝那光團而去,那黑袍依然拎著青姑姑,扣著她肩膀的力道也大了很多。
“我最恨你們這些陰險狡詐之徒!從來只知道欺騙他人!”那黑袍憤怒地說道,一面加快了速度。
忽然之間火弦出現在了黑袍的面前,他提起飛虹朝黑袍的右臂砍去。那黑袍似乎一驚,接著便放棄了小童的靈魂,轉身便要朝樹頂而去。誰知火弦又出現在他面前。
饒是邪靈也知道逃命要緊,他放棄了青姑姑向火弦丟去。
火弦伸手一攬便接住了青姑姑,于此同時陳曦也抓住了小童的靈魂。
那黑袍得了空,立馬返回樹頂,嘴里念念有詞。
空中傳來不安的震動,還有嘈雜的人語聲。陳曦聽到了嗡嗡嗡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是這聲音沒錯了。
青姑姑在樹下站定,陳曦便將小童的靈魂扔給了火弦,然后朝火弦點了點頭。
火弦抓住,掏出懷中的瓶子,將那綠色的光團丟了進去。
成群結隊的綠色光團自樹林四面八方飛來,繞著枯樹飛舞,漸漸又匯成了一條光帶。陳曦忽然躍起,朝那光帶而去,他伸手一路撫摸著光帶,那些綠色光團的記憶便如同放映機一般在他腦海中一幕接一幕閃過。
他在找劉耿的靈魂,方才他已在黑袍的胸中翻檢過一遍,并未發現劉耿,按照李花的說法,劉耿的靈魂中一定會有戲裝女旦的形象。陳曦的腦海中被不斷輸入各種記憶,突然間一個畫面闖了進來,那是一個戲臺子,一女子在臺上唱戲,一男子在她一旁拉板胡,臺下沒有觀眾。陳曦抓住了那綠色的光團,直覺告訴他,這應該就是劉耿的靈魂。
他拿著那光團落回了火弦的身邊。
“快看看,這是不是劉耿!”
火弦拿出瓶子來,把那綠色的光團放了進去,然后拿下了布罩。
一白色背心的少年抱膝坐在瓶底,一旁站著一對擁抱著的男女。不用細看,就是劉耿沒錯了。
火弦收好瓶子,一回頭,發現陳曦又往樹頂跑去了。
可以啊,這小子。干勁滿滿,真讓人安心!
火弦看著陳曦的背影,贊許地點了點頭,誰知陳曦忽然轉過頭來看著火弦。
你說誰小子呢?!
火弦趕緊把頭轉向別處,假裝看風景。
此時的青姑姑忽然感到有一股力量正將她往上拉扯,但她心中卻并不吃驚,她已然知道那是黑袍在吸收靈魂,他如此渴望自己的靈魂,或許是因為自己多年的修為賦予了靈魂更多的能量。也或許因為這個原因,她只是感覺有力量在拉扯自己,卻并沒有感到那力量可以挪動自己分毫。那么思齊……看來他修為還是不夠。青姑姑不免有些擔憂起來,她知道這次事件不管能否順利結束,自己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傷,今后恐怕難以再繼續本職工作,或許陽壽也會被折,不,原本陽壽就已受損,這次只不過再繼續損耗……思齊,還有《百名錄》……
忽然又覺得自己可笑了起來,什么陽壽被折,人生本就如同草芥,一茬茬地生長和衰落,有的種子甚至都不能發芽,有的雖然發了芽,也會在風霜雨雪中死去,或者被鳥蟲啃噬,野火焚燒,不是誰都能長大,更別說衰老了。
于是便不再去想,只專心看著陳曦,等待機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