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腳下傳來了異常的響動，就好像是魚在水中游動攪起的聲音一樣。陳曦下意識地往后挪了挪，不經意間后背便貼上了樹干，想起樹干上那些蟲子，陳曦一陣寒毛倒豎，抖了抖膀子拉開了與樹干內壁的距離。

那游動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加強，似乎是加快了速度，再看那水坑，水面微微顫抖，月亮被攪碎成一片片的亮光，輕輕起伏著。不會有別的地方，那東西一定在這水坑里。

“陳曦，集中精神觀察。”火弦忽然對陳曦說道。

觀察……水底一定還有什么，水……月亮……延河……月亮……

這水坑莫非與延河……

那水坑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水坑的壁上忽然好像打開了暗藏的光源，異常通透，向下看去，只見那水道越來越寬，不斷向下向前彎彎曲曲地延伸著，水道的壁是亂石筑成，犬牙似的向中央突出著，水中傳來波動，陳曦強迫自己繼續往前望去，那水道延伸至一處，隱約可見淡綠色的半透明膈膜阻于水中，原來這是到了森林外圍那半圓形的罩子那兒了。

陳曦繼續向河道遠處看去，只見那水道彎彎曲曲地向延河的方向延伸而去，最終開口在了延河的河底。

陳曦看清水道的時候，那水道便顯現出來，如同他之前留下的標記的紅線，或許這就是火弦所說的“心之所想，意之所至”。青姑姑和火弦也都看到了那水道。第一次見到這樣景象的青姑姑忍不住輕輕地贊嘆了一聲。

陳曦只是專心地在水中尋找那條“魚”，并未聽到青姑姑的贊嘆，只見水中的波動越來越強，那水坑中的波紋也越來越大，拍打到坑沿時便濺出了水花，陳曦順著水道往回找，在快要臨近樹底的地方看到了一條黑色的大魚，那大魚足有兩米多長，渾身被覆黑色的鱗片，鱗片上斑斑點點的盡是灰褐色的水草，大魚呼吸之間魚鰓部一開一合，那魚鰓也是黑色，張開的口中可見尖銳而雜亂的利牙，一雙眼睛閃著幽怨的綠光，身后的大尾巴如云霧般在水中撥動。

這種魚陳曦從未見過，但他身上的那種氣息卻異常熟悉，那大魚越游越快，就快要到水面，空氣中傳來了細微的震動，陳曦好像聽到那大魚的呼吸聲，粗重地從水下傳來。

“救命啊……”

“好辛苦……”

“好擠啊……”

那些鱗片忽然變成了濃霧一般的人形，互相推搡著，哀嚎著，一定是那黑袍來了！

“快走！他來了！”陳曦反應過來，抓起青姑姑的胳膊便向樹頂飛去。

陳曦剛離開地面，那黑魚便從水坑中躍出來，它甩動著黑色的長尾，抖落一身水珠，接著魚尾逐漸化為雙腿，魚鰭也逐漸伸長變為胳膊，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青姑姑，它張牙舞爪地伸長了頭，最后居然化為黑袍的樣子。

因為這突然的拉力，青姑姑和陳曦都被定在了半空，青姑姑回頭望去，只見自己的腳被一只如同鷹爪一般的手抓著，那尖銳的指甲掐的她肉疼，再看那魚不知何時變為了穿著黑袍的人，心中已經明白這便是陳曦所說的“黑袍”了。只見那黑袍瞪著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望著她，雖然她大半生都在與鬼怪打交道，但看到黑袍這眼神的瞬間也還是被嚇了一跳。陳曦用力地拽了她幾下，她也甩了甩腿試圖掙脫，但并沒有成功。

那黑袍的手忽然變了，不再是鷹爪，倒像是濃霧，先是繞著青姑姑的腿擴散開來，之后又慢慢收緊，照著這樣的方法纏繞著往青姑姑的腿上爬?？辞宄乃查g青姑姑打了個冷戰，那不是黑霧。她的腳上纏滿了黑霧一般的人影，這些人正在她的腿上爬行。他們手似乎是長了吸盤，青姑姑感覺到自己的皮膚正被不斷的吸引了松開，這大概就是陳曦說的“霧形人”了，青姑姑身上不自主地起了雞皮疙瘩，一邊死死抓著陳曦的胳膊，一邊用力地甩著自己的腳，臉上盡是嫌惡的表情。

“火弦！”陳曦一聲呼喊，火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展開了飛虹，接著便向黑袍刺來，那黑袍可能對火弦的力量有所忌憚，見火弦提著飛虹朝自己刺來，那些人形像是受到了驚嚇，迅速地退回到黑袍的手上，黑袍放開了青姑姑，飛快地躲開，如同八爪魚一樣緊緊地貼在樹干的內壁，仿佛與那樹干融為一體。

接著陳曦便看到了黑袍的幻影沿著樹干內部朝青姑姑這邊而來，就在陳曦帶青姑姑躲避開黑袍的幻影之時，那黑袍果然按照幻影的順序移動了過來，結果卻撲了個空。

“為什么躲我？！你不是在等我嗎？”那黑袍開口講話了，跟先前一樣，如同一群人同時在講話，音調高高低低地摻雜在一起，在空心樹干的內部回響著，回聲又產生回聲，最后變為一陣意義不明的嗡嗡聲，似乎是引起了胸腔的共鳴，直讓人感覺心肺都在顫抖。

青姑姑猜測那黑袍是在對自己說話，但她卻并不想回應，聽了陳曦之前的描述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情況，那個擠滿了人的身體她實在無法與她的小童哥聯系在一起，還有這令人發顫的聲音，也沒有半點她記憶中溫柔。她看著那黑袍，心里說不上是悲傷還是嫌棄。

三人在樹干頂端剛剛站定，陳曦又看到了黑袍的幻影，緊接著那黑袍便追了上來。

“青姑姑，你先到樹下?！标愱亟淮昵喙霉糜挚戳丝椿鹣?。

“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許出手?！标愱夭⑽撮_口，但火弦已聽到他的命令，于是點了點頭。

陳曦向下看去，那黑袍身上滿布著掙扎不已的霧形人，他們擁擠不堪地互相堆疊在一起，不斷推搡著彼此，與上次的樣子幾乎一樣，并沒有半分懈怠的感覺，青姑姑剛離開樹頂，那黑袍便朝著頂端沖了上來，陳曦想讓這些靈魂重獲自由，但首先他必須知道這些霧形人是否還有獨立的靈魂。

那黑袍帶著幻影沖了上來，陳曦單掌合十，瞄準其中一個幻影快速地刺了出去。

如同果凍一般冰涼而又軟彈的觸感，讓陳曦想起之前在鎮偉的靈魂漩渦中的感覺。他已刺中了黑袍的胸腔，那黑袍先是一愣，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直接就著被陳曦刺穿的姿勢挑釁似的懸停于陳曦面前，接著便陰慘慘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