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所在的學校有很多畢業實習基地,學校所在市的實習基地,因為近水樓臺的原因,師資和學習條件也更優越一些,是大部分同學的選擇,這些基地設立了一系列的選拔標準,因為選擇的人多,競爭相當激烈。反之,那些離學校比較遠的,其它市的基地卻面臨實習人員不足的問題,從一開始陳曦就直接放棄了那幾個熱門的實習基地,因為他很反感競爭,加上他已經在同一個地方生活了三年,也想換換地方,他心中理想的實習地點在柳川市。
柳川市原本是一個偏遠的山區城市,交通不便,古時有一名文人被貶至柳川,寫下了不少當地的人文風物,柳川這才為世人所知。陳曦對柳川的了解也僅限于此,只在書中讀過,卻并未到過。那些流傳下來的文章讓陳曦看到了文人的豁達閑適,陳曦很好奇,也一直在想象柳川的樣子,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能讓遭受了挫折的人變得淡然。當然其他人也知道柳川,只是對他們來說,能在學校直屬的基地學習,就相當于比別人有更多的機會留校,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心中單純的好奇而放棄人生的機會。
或許是很幼稚,但對于即將要畢業,已在校園內待了十多年的學生來講,畢業實習的競爭不亞于就業的競爭壓力,他們看到的世界只有那么大,他們接觸的人也只有那么多,畢業實習基地仿佛可以決定他們人生的方向,陳曦看到班里原本有相好的女同學因為競爭的原因而變得生疏,甚至關系緊張。雖然男生稍微好一些,但同樣是各自準備,暗暗較勁。其實按照陳曦的成績,留在直屬基地的可能性很大,也有同學問他為什么會放棄直屬基地而選擇柳川那樣一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但其實一開始陳曦并沒有很確定去柳川,那時候陳曦總看到同學們熱火朝天地議論直屬實習基地,勝券在握的人看似云淡風輕地說所有基地都一樣,還不明朗的人滿臉羨慕地取經,甚至打電話問相熟的學長學姐討要經驗,陳曦當然知道直屬基地的便利,無論是考研還是直接找工作,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比其它基地的條件要好。他也想過如果能留下來肯定更好,但是,競爭使他退卻,他并不喜歡期待落空的感覺。
但最終的決定因素卻不是競爭的壓力,而是陳曦忽然意識到他需要獨居,太多的人,太多的話干擾了他,他需要一個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傾聽自己心里的聲音。火弦的出現,鎮偉和小童的事情,還有那份入學考核報告,陳曦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成為普通人了,但他心里仍然是帶著茫然和膽怯,害怕自己會承受不住,害怕自己會走不下去。為鎮偉驅靈的時候陳曦非常堅定地認為自己一定會去做驅靈師,但時間消耗了他的決心,他開始動搖,開始懷疑和遺忘,他已經答應火弦會去做驅靈師,等于默認了火弦的考核報告,等于間接報考了驅靈學院。理智告訴他他必須前行,可是感情又讓他猶豫,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理清頭緒,他需要一個必須走下去的理由。
陳曦在心中反復思考揣摩,最終肯定了自己要去的考核基地就在柳川市,雖然柳川也有選拔標準,但他也知道那些不過是走個過場,歷年都缺人的柳川肯定會接收自己。
實習安排通知傳達下來的那天陳曦發現與自己同去柳川的還有班里一個不怎么熟的女生,其它人基本都選擇了直屬的基地,少數人選擇了離家較近的基地。似乎每個人都如愿以償了,班級又恢復了和睦。臨行前班長組織了班級聚餐,聚餐安排在校外的一家小飯店里,難得聚一次,大家集體出資在一間包廂里吃喝,一開始大家還有些理智,吃吃菜,偶爾碰杯喝杯啤酒,講兩個不咸不淡的笑話活躍下氣氛。等到飯菜見底,誰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男生們就一直撞杯喝酒,哈哈大笑,逐漸開始釋放自我,陳曦或許是被氣氛感染,或許是因為不勝酒力,慢慢的也開始放飛自我,大聲地跟身邊幾個同學吹著牛逼,偶爾說兩個帶顏色的隱晦的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好像這個實習前聚餐跟平時的牛皮大會并沒有什么分別。
跟男生們的反應完全相反,女生們因為將近一年的分別感到傷感,她們中有一些人并沒有被分到同一個基地去,三三兩兩聚成一堆哭哭啼啼。
鬧別扭的是他們,哭哭啼啼不舍得的也是他們。陳曦坐在凳子上看著她們,看了一會兒也想不通為什么女孩子這么善變。
忽然間班長拍了拍桌子。“大家這次分開,也不到一年的時間,有一些兄弟姐妹們去了外地的實習基地,出門在外有什么事情互相照應著點。”然后他拍了拍陳曦的肩膀,“陳曦,你要好好照顧我們的才女啊!”
陳曦抬起頭來,一臉茫然。“什么?”
“雪然啊!”
陳曦這才想起來,他的確是跟一個女生分到了柳川。班長朝他示意,陳曦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三三兩兩的女生堆里有一個孤零零的女生安靜地坐著,雙手交疊放于膝頭,簡單的馬尾,白色毛衣,戴透明邊框的眼鏡。
對了,就是這個張雪然,陳曦幾乎沒跟她講過什么話,只知道是一個很安靜的女生,成績很好,穿著很樸素。
陳曦可能是喝多了,看那女生的時候總覺得有些看不清楚,畫面亂晃,于是不耐煩地咂了咂嘴,雙手撐著下巴盯著看,看清明的時候對上了張雪然的視線,只覺得一下子酒醒了,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湖冰水,仿佛有干凈凜冽的空氣從她眼神中直飄向陳曦心底,那些散亂的心緒一下子便收了起來,因為酒精和缺氧而導致的煩熱仿佛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但也只是一下,張雪然輕輕轉了轉身子,歪著頭扶了扶眼鏡。
“你沒見過美女是咋滴?!啊,哈哈哈——”班長搖了搖陳曦的肩膀,“明天下午她的行李就交給你了!”
陳曦點點頭,“沒問題!”
視線又碰上的時候,陳曦瞧見張雪然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是在跟自己打招呼,但周圍太吵,陳曦什么都聽不到,于是便禮貌性地朝對方笑了笑。
后來班長又去交待另外一些被分到外地的同學,然后七七八八說了些有的沒的,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忽然一群人又鬧又笑起來。陳曦沒有辦法再去迷迷糊糊地跟他們混在一起,他只是感覺張雪然的視線時不時穿過人群飄向自己,而他自己也是,總是會看向她那邊。
這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沒見過她,為什么今天這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