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街的隧道幽深而通達,原來寧靜的隧道里此刻滿是搬貨的人群,他們正忙著將剩下的貨品打包,將攤位上用過的桌椅抬回來標記放好。不時有人被踩到,又有人被推搡,咒罵聲吵架聲便如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不知道的人們或許以為這些野蠻的家伙下一秒就要抄家伙干起來,但其實這是他們的正常溝通方式。經常在咒罵兩句后他們就哈哈大笑起來。火弦從平臺上下來,在隧道里巡視,他穿過人群,跟幾個店老板打了聲招呼,但他并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他經過管理委員會的門口,管理委員會的大廳已經變成了臨時的化妝室和更衣室,里面已經塞滿了盛裝打扮的人,他們快速地走來走去,互相交談溝通和整理著裝,他們是在為等一會兒的篝火晚會做準備。
過了管理委員會的門口就是魚婆婆的魔法屋,火弦往里看了一眼,有幾個從驅靈學院過來的陌生面孔正在里面四處張望。過了魚婆婆的魔法屋隧道里就安靜下來了。火弦一邊走著一邊左右張望著。快到盡頭時,他聽到了含糊不清的咕噥聲。靠著隧道內壁的凹陷處蜷縮著一個灰色的影子,那人完全沒有察覺到火弦的存在。一靠近他,火弦就聞到了沖天的酒氣。這個時間還在這兒醉醺醺躺著的,不用猜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呃,沒意思……沒意思……”那人打了個嗝,“要喝酒…….來來來,都來喝……都來喝……”
火弦走過去踢了那人一腳。
“好你個蜂老二!到處都找不到你,原來在這兒偷懶呢!老板娘等會兒就過來,你可小點心吧!”
“老板娘?!”
那人好像忽然間醒了酒,他從地上跳起來,顧不上四處張望,直接朝隧道深處跑。火弦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把他甩到了出口的方向。
“跑反了,你個傻X!”
那人朝著出口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火弦則閃進了一旁的房內,那動作就像一只靈活的貓,悄無聲息。他靜靜地貼著墻,隱在暗處,雙眼只盯著門口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火弦聽到了腳步聲,這腳步聲很熟悉,時而快,時而慢,時而貼著墻快速移動,時而又停下來沒有一絲聲音。
火弦差不多可以想象他的樣子,一定是左右張望著,貓著腰踮著腳尖,像他們這樣的東西,永遠都不知道胸懷坦蕩是怎樣的感覺,他們的腸子彎了幾百道,肚子里是數不清的鬼心眼,對付他們彬彬有禮是毫無作用的,甚至是利爪都不能威脅到他們,這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鼠輩。
那腳步聲更近了,火弦聽到他在聞空氣中的味道,他的八字胡一定在輕輕顫動。他在門口猶豫。
火弦安靜地待著,安靜到連呼吸聲都消失在空氣中,這種狩獵的感覺很久都沒有過了,他感到有一些興奮,同時卻又更加專注于聽覺和觸覺,他的眼睛變為了貓科動物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張到最大,他的臉上,手上悄無聲息地長出了細細的絨毛,那絨毛在空中顫動,感受著空氣的流動和溫度。
正在這時,一個尖瘦的腦袋伸進了門內,這正是那位雜貨老板黑有沙,他過來看他的寶貝。他似乎感到空中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但又說不清楚,門口那沖天的酒氣讓他差點暈過去,現在聞什么都是一樣的味道。他在門口張望,發現屋內沒有其他人,雖然感覺有些不安,但他還是飛快地竄了進來。
就在他進來的一瞬間,他看到黑暗處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朝他飛了出來,他暗叫不好,但已來不及躲閃,還未看清那人的樣子,他便被掀翻在地。
半人多高的一只野貓,渾身都是黑色的斑紋,銅鈴般的黃色眼睛里是細細的瞳孔,它的全身都散發著食肉動物的危險氣息,結實而又粗壯的四肢像踩在云朵上一樣輕柔無聲,但踩在老板身上的時候又仿佛千斤重。對貓科動物天生的恐懼使他在一瞬間暈了過去。
這貓正是火弦,他嘆了口氣,伸出自己的爪子拍打著黑老板的臉。為防止逃跑,他甩甩尾巴關上了房間的門。
“呵……”黑老板悠悠轉醒,剛睜開一雙小眼就看到了一張碩大的貓臉,嘎的一聲又暈了過去。
“既然這樣,留著也沒用,干脆吃了!”野貓低聲說著,接著就張開了口,它故意放慢了動作,快要咬上去的時候,黑老板又醒了。
“大人!大人!饒了我吧!”黑老板不住地掙扎,奈何貓爪力量太大,掙扎也只是徒勞。
“你一個小小鼠輩,膽敢欺我,我若饒你豈不是太窩囊?!”野貓亮出爪子,尖利的爪子根根直刺入黑老板的衣服里,“我再稍稍用力,你覺得你能活多久?”
黑老板嚇得臉色煞白,馬上停止了掙扎。
“您想要什么……我的錢?都在里面,您都拿走吧……”黑老板小心翼翼地說著話,一面盯著貓的利爪,生怕被刺穿,他是真的恐懼,嘴唇已經像死人般慘白。
“我不要你的錢,你好好回答我幾個問題,不然我直接要你的命。”野貓抬起另一只爪子,伸出滿是倒刺的舌頭舔了舔毛,它說的云淡風輕,黑老板卻聽得提心吊膽,黑老板的心臟跳動的頻率相當快,像一只打鼓的錘子在快速敲打野貓的爪子。
“您請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都告訴您!”
“你認識米隆嗎?”
“不!我真的不認識什么米隆,您也知道,來墮落街的人都不會用自己的真名,您說說他的樣子吧,或許我會知道。”
“一個瘦瘦的老頭,沒什么頭發。你也知道,來墮落街的都是些年輕人,沒幾個老頭子,你別告訴我你還是不知道是誰。”
“您讓我想一下……”黑老板說道,“對,是有這么個人,他最近來墮落街和墮落山的次數很多。不過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名。他惹到您了嗎?”
“他買了些什么東西,又問了些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個……他沒買什么,不過就是問我有沒有石雕的水杯……對,水杯,說他的碎了,需要買新的——”
黑老板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停下了,他的胸口傳來劇痛,黑貓抓傷了他的胸口,但這并不是普通的抓傷,黑老板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幾根錐子狠狠劃過,他還從未承受過此等疼痛,疼痛讓他忘記了呼喊,甚至喘氣都會加重疼痛,看著貓平靜而專注的眼神,他感到了一種來自于內心深處的恐懼,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擺脫這種感覺了。
“每當你說一次謊,我便會抓你一次。你這瘦小的身體還能承受幾次呢?”
貓抬起了爪,血順著利爪滴下來。貓接著便再次踩上了黑老板的胸口。
“他來買無憂石!”
隧道外面忽然傳來鼓點的聲音,聲音如波浪般涌進隧道里的各個角落,黑老板雖然聲音很大,但卻被鼓點的聲音掩蓋住了。
“繼續說。”貓湊近黑老板的臉對他說道。
“我的存貨都已經賣完了,就讓他去別的地方看看……他以前經常來我這里買,但一般情況下都在總店,不知道為什么這次他來了墮落街。”黑老板的表情相當扭曲,他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他從來不說自己的名字,但我們都知道他,他來墮落山的時間比你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