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的事，胡安安沒有參與。

她本體為黃金五爪金龍，而人帝自稱為‘真龍天子’，以黃金五爪金龍為尊，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要受帝王香火，為人界守護者。

除非世間再出來一條黃金五爪金龍！

既為守護者，那她為這世間作什么都是應當，天道不會為她降下獎勵。

再呆下去，天道會默認這些人的行動乃是她授命而為（雖然的確是她牽的頭），壓根不會降下功德來。

因而她囑咐沈昀青等人，等她離開一天以后再動手不遲，且將大虎帶走。熊吉與此中人有牽連，倒也能受得功德榮光。

可惜那女鬼與其主不知去向，不然此行倒也可稱上圓滿。

“事情了決后，熊吉你當留下護持這祖孫二人。救命之恩不可忽視，雖你亦救下羅婆子的孫子，算是還上恩情。然天道待妖諸多苛刻，你最好留下代羅婆子之子，奉養她至天年，并好生教導其孫，待其成婚之日，方才圓滿。”

走之前，胡安安將熊吉叫到偏僻處，特意設下屏障屏蔽天機，后囑咐一二，并且讓他將自己所說爛到肚里，決不可說與第二人聽。否則那羅家人若是起了歹心，刻意不讓其孫正經成親，他只怕永遠要做羅家的護道人。

將后果一講，熊吉唬了一跳，打定主意不說，且日后處處留心，替羅孫張羅另一半。

后胡安安先是回了黑水涯，去接大小虎與胡樂。順道看望了熊母，囑咐了一些事，又黑水涯大小妖們混在一起玩樂兩天，給它們留下一堆耐放的小零食，才攜家返回食鋪。

這期間熊吉托小妖來傳話，道是事情已了，作祟的妖道與野獸皆盡伏誅，參與的大小妖靈全部獲贈功德榮光，只深淺不一。

另，或許是大虎的解說太過觸目驚心，雖有功德護身，那些妖靈仍懼會有衛道士尋麻煩，故而集體搬遷。撇去縛地靈之類無法離開的妖靈外，其余能離開的無一殘留。或有些行動不便未能及時跟上，或跟不上大部隊的小妖，也叫那些大妖盡撈了去。

“決不留一妖給人類送功德。”

此乃那些大妖留予熊吉的原話。

也不知是觸動了它們哪條神經，那些個離去的妖怪竟產生了‘搶盡功德決不留給人類修者’的念頭，待搬到新家安置好后竟時常外出特特尋那些個作祟的妖解決，若是自己力有不逮，就聯合了好友或是附近大妖齊出手。

妖怪之間的殺戮天道原是不管的，但若有一妖殺的是那作盡惡事且與它本身并無因果關系的惡妖，天道也不得不降下功德以資鼓勵。

妖怪間的消息本就比人類靈通，因此等到那些以降妖伏魔為己任的修者聽到某地妖孽作祟的消息興沖沖趕去時，往往已經風平浪靜，叫他們白跑一趟。

或是途經某山，見有妖精出入，雞血上頭沖了去，卻見那妖不躲不閃沖他奸詐一笑，亮出滿身功德差點亮瞎眼……有那等頑皮的，經常找了道士逗弄，叫那些修者苦不堪言。打么，這么濃的功德榮光，真傷了非得受天雷加身不可，不打又太氣人了……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等胡安安離去后又過了一二日，熊母道是放心不下幼崽，包袱款款找兒去。

汴州城內繁華如斯，百樣蕓生各自上演。

有家食鋪緊閉的大門重新開啟，大小虎在店內忙著搞衛生。小胡樂也擰了抹布濕噠噠到處胡亂抹著，說是幫忙，更像玩樂。

大清早的，李大娘跨著藍子正準備出去買菜。見‘有家’緊閉多日的大門再次開啟，就探了頭張望：“可是胡元娘回來了？”

前些日子，食鋪門外忽貼了張榜，道是主人家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她以為要好久，不想才七八日光景，店門就開了。如此想來，胡家老宅應與汴州不遠，否則那些時日路上奔波都不夠。

“回來了，正在后頭忙活，可需要去叫？”大虎接了話茬，笑咧咧地看人。

“……不了，回頭我再找她。”李大娘猶豫了一下，想到自己還要買菜，逐搖頭，笑吟吟地告辭。

后廚里，胡安安正在揉面，準備做些船點放店里賣。

舊時主要交通工具是船只，行船的速度比較慢，往往一趟船少說幾天多則半個月，那吃飯自然要在船上解決。

除了正常的飯食外，廚師往往還會制作一些點心，予那些達官貴人們享用。這樣的點心便稱為船點，多以鑲粉或澄粉、糯米粉為原料，制成各種各樣動植物樣，瞧來甚是萌態。

素手揉捏，胡安安將揉好的面條下成一個個小劑子，然后包上豆沙做餡心。先弄出個圓來，再把收口處搓成長條。

這邊拉一拉，那邊搓一搓，三兩下捏出鵝樣來。再取一小塊面團和胡蘿卜泥一起揉成黃色面團，做出那鵝嘴，最后點上兩顆黑芝麻做眼睛，一只活靈活現的小鵝便完成了。

胡安安算著數，做了五十只姿勢不同的小鵝后，就換個兔子造型，復又換了小狗、白馬、白鶴、虎崽、蝴蝶、花朵多樣造型。

只待上籠蒸熟，刷點油即可食用。

這船點不僅造型漂亮，且食之香、軟、糯、滑、鮮，整熟后在鋪子外支張桌子擺上，當能招徠不少顧客。

后頭又做了些翡翠白菜蒸餃、南瓜玫瑰饅頭、銀絲花卷蒸上，才凈了手去前頭店面。

李大娘早已買菜回來，交給兒媳洗弄，自己去了食鋪與人說閑話。胡安安來的時候，她正與些買食的婆娘講些街坊鄰里的趣談，說的是口吐飛沫，神采奕奕。

胡安安不去打斷她，尋了個不起眼的地，安靜聽著——她不喜歡道人是非，卻好聽人講閑事，既便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李大娘今日說的事倒有幾分新奇。

有家食鋪正對門是李大娘家的雜貨鋪子，雜貨鋪旁分別挨著柳三娘家的布莊，和陳記米鋪。

食鋪右邊是條小弄堂，左邊是家賣茶葉的，再過去依次是百種圓藥鋪、梁家珠子鋪、李四分茶、曹家書鋪、馬鐺家羹店、恒家書畫樓和史家香鋪，八家店鋪。

李大娘說的事，就與巷口最后面的那史家香鋪有關。

這史家香鋪里專賣些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與熏香之類物件。這樣的鋪子汴州城內有很多，加之他們店又無什么特殊商品，生意只做一般。好在史老娘是個精于算計的，尋了些家里人長處都利用起來，家里日子過得還比較寬裕。

例如她家老頭會用做些草螞蚱之類的小玩意，她就叫老頭隔三差五做些，擺門口一文一文賣著，偶爾也做添頭用。

她生了三個兒子，大兒賣的一把好力氣，就與人做些粗活。大兒媳曾與人學過些繡法，雖說做得不太精細，只做些手帕、香囊之類活計也夠，便賣了情面時常從柳三娘或其他賣繡品的鋪子里接些繡帕子的活。

二兒子念過書，就是不太長進，連入考的資格也無，不過幫人寫寫書信什么的還是能勝任，要價不高，鄰里也愿意找他。二兒媳身無長物，但嘴甜會來事，就留鋪子里幫忙，偶爾也接些漿洗的活。

三兒子最得她喜歡，可惜白發人送黑發人，教她每每想起就淚流滿面。因兒子的死因與他的那房媳婦有些關聯，史大娘就恨上了小兒媳。

為叫兒子兒媳盡心做事，史老娘便規定每次他們賺的銀錢家里只取三成，其余留予他們做私房。叫兩個兒媳，逢人便夸自家婆母厚道。

有客不明，不是三個兒媳么，為什么說是兩呢？

李大娘嘆口氣，“那史老娘可是恨透了小兒媳，又怎么會優待于她。”

史家小兒媳會養鵝，史老娘就買了些鵝叫她養著，賣出的銀錢全部收攏在自己手里，分文不叫那小兒媳沾。平素什么重活臟活都叫這小兒媳去做，還時常打罵，不許她上桌食。

那小兒媳生了三個丫頭片子并一個小兒，同樣不得史老娘待見。

小丫頭片子不消說，時人重嗣，自是更偏愛能繼承家業的兒郎。

只那小兒，從前沒有的時候，史老娘可是常盼著的，雖說老大老二家都生了小子，可眼見最疼愛的小兒房里就擺著三個不能傳承的丫頭，史老娘急得不行。

哪知盼了那許久，小兒媳好不容易懷上第四胎，最疼愛的小兒子卻為了給這饞嘴婆娘買吃食出門叫人撞死了。

史老娘初時見天抹淚，對那還未出生的孫兒也期待不起來。又有兩個兒媳嘀咕，便覺小兒媳肚子里懷的是個討債鬼。打生下來，就沒有正眼看過那小子。

她怨著小兒媳，自也不喜歡那四個從小兒媳肚子里爬出來的孫子孫女。看在小兒子份上，只叫他們餓不死就是。對他們被另外兩房孫子女壓著打的事，視而不見。縱有那看不慣的，也管不到她家事。

如此過了好些年，大約在三四日前，那小兒媳忽提刀要宰了自己精心飼養的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