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這對夫妻如何淚眼汪汪,執手述情,胡安安三人來此可不是為了讓他們陰陽夫妻哭訴鐘情。
當即一個眼神,小虎會意打斷他二人。
“史崔氏,你是如何得到這害人法子的,且將事情一一道來,不得有任何隱瞞。”
“這——”史崔氏猶豫了,欲言又止,似有疑難之處,吞吞吐吐,遲遲不開口。
“孽障,你需知,若是你將事情原原本本道明,或可救史家人及你自己一命。”小虎厲喝,不明白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隱瞞的。
“……”史崔氏猶不言,咬了唇,淚珠在眼眶打轉,無措的望著自家丈夫。
“鬼差已至門外,史家人陽壽未盡,吾不忍爾等為妖魔所禍,本欲救上一救。然,汝自尋死路……罷了,走吧。”胡安安忽插口,袖子一揚,曼珠沙華瞬間粉碎,斗轉星移,一副欲消失的景象。
“大人請慢,”史恒急急喊住,轉頭怒斥妻子,“還不快快道來,此些不是惡人,不會用那惡法害人。汝無需忌諱,自該一一說明,好救家人一命……我知你恨母親,這原是應該。但莫忘了孩子,他們已失父親,如再無母相護,以后怎生是好?”
“芝娘,便是為了我們的骨肉,你也需撐下去。莫怕……就算你看不見我,我亦會一直在你身邊。”
話到后頭,眼中閃淚,癡情地望著妻子。
史崔氏眼淚直掉,哽咽道:“恒郎莫如此……我說就是了!大人,請勿惱,奴家愿細細道來。”
胡安安原是作秀,見此,順勢復原場景。
史崔氏眼鼻通紅,閉眼想了想,慢起話頭。
自丈夫死后,婆母就將她當成了仇人,一直怨恨她不該使什么小性子非要叫丈夫出門買什么點心,害他被馬車撞死。
她亦自責不已,后悔莫及,覺得若非自己任性,她家夫君定然現下還好好活著。故,不管婆母怎么待她,她都覺得是自己應該受的,一直不曾反抗,內心甚至隱隱覺得,唯有如此才能贖罪。
然,她的孩兒們是無辜的,不該受任何刁難。
他們已然失去父親,沒了依靠,怎么好再遭受那樣的罪責。
每每看見子女們被妯娌或其子女辱罵欺凌,史崔氏就心如刀割。
無論自己遭受什么樣的苦楚,她都能忍。但每每看見孩子們身上又添新傷,她就覺得無法忍受。
日復一日,她終是怨恨上了史家人。尤其是三年前,她和夫君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兒子,被大房二房的幾個子女連手推下池塘險些沒命后,她更是恨不得將這一家子全殺了。
或許,初時還能壓抑,但聽見婆母輕描淡寫將事情劃過,連一聲斥責也無時,史崔氏再也克制不住恨意,想要將那些人都殺掉。
可她一弱女子,如何能殺的了這些人?
史崔氏絕望地躲起來大哭。哭著哭著,頭頂忽落下一掌。
她困惑地抬頭看去,見到一眉目慈善的道姑滿臉憐惜地望著自己,問她為何而哭。
史崔氏當時未語,神色警惕地盯著那人。
道姑長嘆一聲,說自己途經此地,忽聞哭聲,因其音甚是絕望才冒昧闖入。
她道,這世間待女子格外苛刻些,其力雖薄,愿為世間苦難女子出份力。
這道姑相貌極慈愛,令人見之親和。史崔氏多少放下戒心,然,她心中所思之事太過駭人,不愿對人言,只含糊推辭。
那道姑也不緊逼,只說自己供奉的神靈不同尋常,乃是位專門庇護女子的紅粉娘娘。若是史崔氏不好對人言,不妨也供奉這紅粉娘娘,將自己的苦楚與娘娘傾訴一番,或有神跡降臨。后講了些供奉的方法,留下一尊木制小像,憑空消失。
史崔氏將信將疑,尋思著這道姑神通了得,當不會誆自己。
就每日摘了那鮮花搗汁涂于小像唇畔,悄悄供起。做完這些事后,就時常與那小像傾訴自己心中苦悶。說來也怪,每每她哭訴時,那小像竟似能聽懂般,也留下淚來。
史崔氏初見很是唬了一跳,后頭就覺得那是神明顯靈了,在為她哭泣。久而久之,越發信封,待小像也越誠懇。
如此過了三月之后,小像忽開口了。說她有法子叫史崔氏得償所愿,還不被人發現。但是,若是滿足了史崔氏的愿望,必會害了其他人的性命,故而她一直猶豫不決。
史崔氏怨恨已深,思及自己孩兒險些沒命,直哭求小像憐憫。跪了又跪,才見小像嘆氣,說了些話。說她再給史崔氏三天時間考慮,若三天后仍意不改,就同意史崔氏所請。
只她幫了史崔氏害了其他人,終究心難安。還請史崔氏寫下供詞,道明事情緣由,并寫明她自愿用史家人來上供——那小像為此做了說明,道是她間接害了史家人心有不安,故接他們往神宮一游,待享盡陽壽,再送去投胎轉世。
三日后,史崔氏初心不改,將供詞焚燒于紅粉娘娘。也不知那小像施了什么神通,隨后于空中顯出幾行字跡。
上面記載了如何使得家鵝產下夜光蛋的方法,并注明此蛋有毒,不可食。
說到這,史崔氏含情脈脈望了眼丈夫,“我原是狠下心腸要害婆母等人,然而最近時常能聽到恒郎的話音在耳畔回響,雖聽不清說的是什么,倒叫我回想起往日恒郎還在時的情景。”
“一葉障目,我恨婆母對恒郎百般維持,卻對恒郎的子嗣漠不關心,連其唯一幼子都不曾正眼相看,道她往昔疼愛都是假的。”
“前些日子,意外看見婆母祭拜恒郎,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小兒的事,還道我兒越長越似恒郎,叫她越看越傷心,都不敢瞧了。方才明了,她是愛太深了。”
“恒郎在時,婆母從不曾為難與我,亦是和善人。”
史崔氏淚珠兒直墜,若不是恒郎去了,又怎么會發生此后諸多磨難?!
“奴家想明白了,奴家忍受不了小兒女受苦,大可帶著他們回娘家……奴家阿爹阿母和兄長們一直盼望著奴家能回家來,有他們支持奴家定能帶小兒女回去過上安生日子,何必非要害人。”
“奴家后悔了,故,毀殺鵝。奴家不欲將那夜光蛋透露出去。可不知為何,那日毀鵝的時候,奴家忽然迷了心智,待會過神,已經道明了夜光蛋的存在。”
史崔氏捶淚,伏地磕頭,“還請仙長救我婆母一家性命,奴家愿做牛做馬從此鞍前馬后。”
“呔,我家主人何須你一介人類伺候!”小虎正聽得無聊,昏昏欲睡,忽聽她此言,立馬怒了,區區人類,敢跟他工作,待他吃了去——氣勢洶洶,大聲怒斥。
胡安安扶額,果真是個孩子。
輕拍小虎肩膀,胡安安道:“吾不須汝做什么,只消將那小像予我便可。”
史崔氏正不知所措,聽言立馬說出小像藏身地點。她以為自己已死,自是拿不了。
話音才落,暗香襲來,人便軟軟倒地。
“芝娘~”史恒急了,忙上前抱住她喚。
“她無事,吾只是讓她睡去,因這后頭的事已不適合她參與。”胡安安揮手徹去所有幻像,現出柴房來。
她轉頭看向男鬼,眼中金光閃爍:“史恒,你既已死,本該早早去地府報道,只因心中對妻兒的牽掛,才滯留人世。然,久留之下,魂力散去,若不再放下執念,無須多久便會煙消云散。”
史恒這才明了為何自己仍留在陽世的原因,他看了看妻子,頓時嘆息:“現下這般情況,小生又如何放下。”
“汝妻兒的困境并非無解,一切皆因汝而起,可由汝解開。”胡安安道,眼復清明,“吾可送汝入母夢,若汝能解開其心結,勸她放你妻兒回娘家,此后他們定然生活平順。勸說時,汝須記得,不可提及夜光蛋之事。”
史恒大喜,連忙道謝。
胡安安原是想讓讓大小虎去取小像,忽而想到,那小像定然是有古怪的,怕大小虎應付不了,便叫他們送史恒入夢,自去取小像。
東西就放在史崔氏的房間里,她的幾個兒女與她同屋。胡安安先用法術迷睡了幾個小的,才進屋翻找。果真在史崔氏的房間里找到了個小像,她才伸手,那小像就飄了起來。仔細一看,原是里面封了一只有主的役鬼,難怪會有種種異常舉動。
只這鬼靈智有缺,全憑一縷精氣操縱,當是其主為了寄身或防止被人捉了去背叛自己,刻意為之。
見無法得出有用訊息,她冷哼一聲,也不愿用手去觸那臟物,曲指一彈,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光憑這似有若無的一縷精氣找人太費事,還不如一把火燒了,還能叫那主人受點創。
她有預感,自己以后定會與那紅粉娘娘有一番較量,那家伙當會送自己一份大禮。
回了家,自睡去。
大小虎至天明才回道事情辦成了。
第二日,史老娘送鵝蛋過來,明顯哭過了,眼睛紅腫,神色落寞,隱有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