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十三年大周王朝國都建寧城魏國公府。
平日里出入都是些王公重臣的待客廳內今日竟站著一個孩子。
那孩子看起來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粗麻衣服,腳下倒是踩著雙粉底布鞋,只是那鞋的尺寸明顯不合適。
“你是誰啊?”
從后堂閃出來了一個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見個生人站在廳中也不害怕,反有幾分好奇。
那孩子也不搭話,只是低著頭盯著自己腳上的那雙鞋,仿佛只是這樣看著就能讓它變得合腳。
“你叫什么名字,不會說話么?”
小姑娘又伸手在那孩子面前晃了晃,那孩子這才抬起了頭,只是才剛看清小姑娘的臉就又把頭給低了下去,不過看那臉色倒是較之前紅了幾分。
“我……我沒有名字。”
小姑娘的眉眼彎了彎,似是發現了什么新奇的事。
“沒有名字?那總該是有姓的吧,你姓什么?”
“我姓姜。”
那孩子似是怕小姑娘有什么誤解,又急忙加了一句。
“是生姜的那個姜。”
小姑娘眉眼更彎,圍著那孩子轉了一圈,似是決定了什么一般點了點頭。
“你沒有名字,叫你姜沒有又太難聽了……那以后就叫你姜無吧!”
“稟老爺,人帶到了,就在待客廳中侯著。”
小姑娘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后,就像是只受了驚的小貓般跑開了。
“我叫楚湘知,要記住哦。”
……
魏國公楚成勛坐在堂中主位之上面沉似水。
姜無站在堂下偷眼向上打量著楚成勛,只見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單眉細眼一副鷹鉤鼻,嘴唇薄如刀片一般,三縷長髯面有肅容整個人不怒自威。
“把頭抬起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姜無把頭抬起,卻只與楚成勛對視了僅僅一眼,倒不是因為姜無他膽小,而是在剛剛的那一瞬間,姜無有種自己像是被一條毒蛇給盯住了的感覺。
那種眼神里透著一股子陰冷,在其籠罩之下,整個人仿佛都不再存有任何秘密一般,讓人忍不住感到心中一陣陣的發寒。
“嗯,倒是塊不錯的苗子,陳壽確實有些眼光,那孩子我來問你,你可愿留在這府里?”
冥冥之中姜無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有著決定自己未來的能力,借著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勇氣,姜無問起了剛剛那個女孩的事。
因為近些年西北邊境處盜匪猖獗的很,國公府中收了許多父母死于盜匪之手的孤兒。像是姜無這樣的孩子,他楚成勛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只會傻站在那里,有的甚至還會被自己給嚇哭,敢于向自己發問的這還是第一個。
“那是我女兒,若是你愿意留在這府中的話便要稱她為大小姐。”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留在這里能做什么?”
姜無雖年幼,但其父母在去世之前曾告訴過他,這世上的一切都要有所付出才能夠換得。
“那要看你自己的選擇了,你是想做家仆還是死士?”
見姜無不解,楚成勛解釋道:“家仆就是要在這府中做些端茶倒水之類的雜事,至于說死士的話那就更簡單了,只需保護府中的人就好。”
“死士能保護小姐么?”
“當然。”
“那我選死士。”
許多年后姜無回想起這一切事情的開始,才發覺保護二字并沒有楚成勛嘴里說的那般輕巧,當然這都是后話。
打發人帶著姜無去府中校技場找陳壽,那陳壽作為府中武技教頭,但凡選做死士的孩子就都會被送到他這里。
至于之前楚成勛見姜無時提到陳壽眼光不錯,那是因為從盜匪手中救下姜無的就是他,姜無腳上穿著的那雙粉底布鞋也是他給的。
此時還未到正午,陳壽正在校技場處操練眾人,見有人領著姜無來這找他,不用說什么也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只點了點頭,而后示意姜無去眾人之中尋個位置站好。
該不等姜無站定,他就聽得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今日要做的就是圍著這校技場跑上十圈,跑不完的今日沒有吃食!”聲音的主人正是陳壽,他的話眾人又不敢不聽,便只得去跑。
這校技場一圈是二里,十圈下來就是整整二十里,或許二十里路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有些吃力,但也還能勉強應付下來,但可別忘了這里面還有姜無這么個孩子呢!
轉眼間正午已過,其他人或早或晚都已跑完去休息了,校技場中就還只剩下姜無一個仍在跑著。可雖說是在跑,其實已經是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了,他那雙不合腳的粉底布鞋,此時也已臟的不像個樣子。
陳壽就站在一旁看著他,既不喊停也不上前幫扶,直等到姜無把這十圈跑完之時已是天近黃昏,這孩子早已將體力耗盡,眼看著便要一頭栽倒在地,陳壽這才往前緊趕幾步將他抱起。
等姜無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鋪之上,看外面的天色已經是完全黑了下來,陳壽正坐在一旁看著自己,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沒有,不由得有些慌了。
陳壽讓姜無不要亂動,躺著就好。
“不必驚慌,你只是將氣力給耗盡了,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就好。但依我看,你明日雖會恢復力氣,周身上下一番疼痛卻是免不了的。”
“看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我且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愿拜師于我?”
拜師?姜無他一個四歲的孩子在今日里已經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此時此刻陳壽提起了拜師這件事,他雖然不知道拜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看的懂陳壽的表情,這件事對陳壽對自己都很重要!
想了一下,姜無點點頭:“我愿意拜師,但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拜師是什么意思?”
聽得前半句時陳壽很高興,這么好的一個孩子愿意同自己學些本領,但等聽到后半句時陳壽卻自覺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自己轉念一想這倒是也對,誰又能指望一個四歲的孩子會懂得這些呢?
陳壽只得同姜無仔細說了一番拜師是怎樣一回事,待等陳壽說完之時已是深夜了。
“孩子,為師還沒問你的姓名呢,你可有名字?”
“我叫姜無!”
陳壽點了點頭便離開了,臨走前還告訴姜無,他在桌上留了幾個包子,若是姜無餓了的話可以吃點再睡。
姜無側頭瞧著桌上的那一碟包子,心下苦笑:師父,我起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