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府陳邱城外官道。
一眾人馬隊列齊整,緩緩向東行進著。
居中的乃是一架輦車,車四周皆有錦緞裝飾,樣子看上去華貴非常,路兩旁的行人光是瞧這陣仗和這輦車,都不必與旁人細問,就知道這車主人的身份該是極高的。
此刻輦中正坐著兩人,一個是國公府的大少爺楚同知,另一個便是這架輦的主人,當朝太子李顯宏。
卻說此次荊南之行,別看著李顯宏人品略有不端,但這治政卻很有一套,自府庫之中領來的四十萬兩白銀,被其在去時給耗費了一半,結果便是在途徑的漠陽城中換取各類谷糧共三十一萬余石。
自漠陽城休整購糧之際,李顯宏又用他出京時討來的銅符發(fā)令,調(diào)來了正戍守在周邊的右將軍何馳的三千鐵威軍護送。
按說這荊南連年天災,周邊各地已是米貴如珠,而且各地米商更是緊閉倉門概不出售,想要籌來如此多的糧食幾乎難比登天。
可這李顯宏還真是有辦法,三千鐵威軍入城之后,他便親自領人將漠陽城最大米商的宅子給圍了個里外三層水泄不通。
那米商最初時頗為硬氣,自宅中出來時只說倉中無米可售,要李顯宏莫在此處白費力氣。可當三千把鋼刀齊刷刷出鞘之時,那米商便頓時改了口,但仍是要價頗高,算來足有尋常時期的三倍。
李顯宏什么都沒說,只將手向下一揮,那米商家頗為氣派的門樓于頃刻間就被鐵威軍給毀了個干凈。
原本以為李顯宏只是裝裝樣子,并不敢拿自己怎樣的米商,此刻嚇的是魂不附體,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口中饒命之聲不絕。
后這李顯宏倒也不算虧待于他,將他倉中谷米皆按尋常年份的價錢收了,至于庫底陳糧李顯宏也用七成價格給收了過來。
有了這前車之鑒,后面收糧則容易了許多,于是只在漠陽城只待了不到一旬時間,大隊人馬便進了這荊南境內(nèi)。
這一路上,所有人皆是馬不停蹄,縱然這李顯宏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進了陳邱城后,見了這天災景象,他還是吃了一驚。
陳邱城乃是這荊南首府,可說是此處最為富庶之地,可這城中街上仍有餓殍,災民更是無計其數(shù),若是再沒有糧食的話,怕不是要易子而食了。
李顯宏有些后悔了,但他悔的是為何自己不在漠陽城中多購些糧食,如此災情之下,他手中這些糧食顯然不夠。
此時他如此想倒不是因為愛民如子憂于災情,而是他擔心就此回京便無法向自己父皇做下交代,擔心因為此事使得自己太子之位不保。
于是他只好將糧食交于府尹翟承先手中,要他設下粥場每日定量放米。
可即便如此,城中幾處粥場每日依舊是捉襟見肘,且還發(fā)現(xiàn)有不少并非災民之人也去領粥,如此一來災情便沒有任何得到緩解的跡象。
李顯宏更是因為此事整日里是愁眉不展,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半點對策。
這時,令他沒想到的是楚同知竟站了出來,說自己有個良方。
他早在此前就已經(jīng)摸清了楚同知的底細,知道他只是個虛有其表的草包,這次帶他出來本沒打算能讓他幫上自己,只為給他鍍個金,好讓楚成勛能夠偏向自己幾分。
想了想如今自己也是沒了別的辦法,這楚同知的話也不妨聽一聽,反正也沒什么壞處。
楚同知只說了八個字:“谷中摻土,米中夾沙。”
初聽下來這話似乎荒唐至極,這好米好糧尚且不能賑災濟民,若是摻了沙土進去,那不更是白白糟蹋了這些辛苦籌來的糧食?
可細又一想,這糧中摻了沙土之后,雖弄好的粥不如之前,可這樣一來的話,不僅能讓那些不是災民的人再不來粥場領粥,又可使災民吃粥的速度慢下來,不至于狼吞虎咽后不知饑飽,說不定當真是個良方,反正也沒了其他的辦法,倒不如就此一試。
如此一來,第二日的米粥之中就多了些細碎沙石進去,第一日各處粥場仍是如往常一般,做好的米粥不夠分發(fā),可等到第二日,便夠了。
李顯宏為此大喜,燃眉之急迎刃而解,而且照此看來他手中的米糧用來賑災的話應該只欠少許,再從別處稍稍籌來些也就夠了。
當即下令,荊南全境領米之后皆要如此行事,又自剩下的賑災銀兩之中撥出三萬兩來,將永安渠旁堤壩重新修筑了一番,又撥了五萬兩白銀將各地災民重新安置了下來。至此,荊南災情算是穩(wěn)定了下來。
又在這陳邱城中略略整頓了一番政務之后,李顯宏啟程回京,邀楚同知與其同乘一輦,也好方便兩人談一談這回京之后的相關事情。
輦車之中,李顯宏滿面春風,此次荊南賑災之行順利非常,想來回京之后自己這位子便能坐的更穩(wěn)一些,且還余下了十萬兩白銀,倒也算是一筆意外之財。
“此次荊南賑災,同知你算是首功,若非是你的奇謀良策,這災情定不能這么快就得到平復。”
雖然李顯宏很想將這功勞全都攬在自己身上,但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魏國公府這面高墻,他這個太子還是打算靠上一靠的。
楚同知心中也是欣喜非常,其實那主意并非是他的自己想出來的,只是他在外游學時,正巧聽過別人曾就這荒旱天災如何賑濟做過解答,這次最多也就算是照搬而已。
此時見太子夸贊自己,便是他再不懂得人情世故,也清楚此刻不是貪功的時候,當下便連連擺手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此次賑災若非殿下您有先見之明,事先采購了大量米糧的話,斷不會如此輕易平復,所以這功勞該全是殿下您的才是。”
楚同知這一番話說的李顯宏極為受用,臉上笑意更甚,正打算要再說些什么,只聽得輦車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之聲。
“是何人在此喧嘩?”
輦外有人回道:“回稟殿下,有一眾草民在前面抬棺出喪,阻住了咱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