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星點點,夏夜清風舒適。
中年人嘆了口氣,一只手摟住了他妻子的腰,柔聲道:“心音,我們已有多久沒有這樣一起看過月亮了?”
那中年人叫謝陽,那少婦叫水心音,兩人是夫妻。
她輕輕地將頭靠在了丈夫的肩上,目中似已泛出淚水,道:“怕也得有十年了!”
謝陽道:“這十年來,今日方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般與自己的妻子相處,而這些都是歸功于那少年,咱們應該感激他,又怎可再去傷害他?”
水心音嘆聲道:“我也不想,但若不取他的鮮血,以純陰制純陽,再過不了多久,你又得回去那個水缸,我不要。”
他捏了捏她的臉,笑了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已經夠了,再過段時間,我的內息便能夠理順。以后也不用回那水缸了。”他十幾年前受了極重的陽毒,此后每年夏天都得一直泡在涼水里,泡溫了繼續換涼的,并運轉內功驅熱。
水心音顯得十分驚訝,道:“真的?”
謝陽道:“那一記‘火烙毒掌’來得甚狠,打得我的內息都被封住,傷勢逐年加重,若那少年晚來幾日,熱毒封住了我的心脈,那時就真是藥石無靈了。但現在喝了幾碗他那帶有純陰真氣的血,理順了我原本窒住的真氣。讓我再慢慢調息一個月,逐步化去那熱毒,應該不會是多么麻煩的事。”
水心音喜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的了。”
謝陽道:“所以那少年的血你也不用再去取了,再取于他身子有害。”
水心音笑了笑,道:“你說不取,我便不取。”
又過了幾日,易染塵終于能夠下床了,這家人對他都很不錯,他有時還能夠幫忙干一些雜活,再重一點的就不行了。
他身上的寒氣終于漸漸消散,力氣也慢慢恢復了起來。
但他總是不免疑慮,不免奇怪,“至善至惡術”真是不能練得嗎?
他這么的想,自然也不敢再去練,從生死邊緣走過一遭的人,膽子難免小了一點點。
但他的功力又確確實實地提升了一些,強勁了一些。
星光正灑落在他身上,四野蟲聲鳴鳴,他坐在靠椅上,想了許久,終歸沒有結果。
這時一雙嫩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一怔,便笑了笑,道:“是你!”
一個聲音道:“是什么你!”
易染塵道:“一個小妹妹!”
那人自然就是水柔韻了。
水柔韻聽了這一句,忽然就跳了起來,叉著腰,指著易染塵的鼻子,道:“說了這么多次,你為什么你不叫我姐姐!”
易染塵苦笑道:“我今年十四,但是看著像十七,你瞧著像十五,實際應該也就十一十二,我怎么能夠叫你姐姐?”
水柔韻眼睛忽然就亮了,道:“你十四,但我十五,所以你得叫我姐姐。”
易染塵的眼睛也亮了,道:“你真是十五?”
水柔韻吃吃地笑道:“那還有假,我是不會騙人的,我就是十五。”
易染塵假裝嘆了口氣,道:“但我卻騙了人,其實我是十七!”他笑了笑,道:“看來你還是我的妹妹!”
水柔韻一聽,氣得跳了起來,道:“我不聽,我不聽,你這小子太賊了。”轉過身子跑去逗貓了,她養了一只貓。
易染塵會心一笑,道:“有個妹妹也不錯。”
“那以后他就是你的妹子了,只不過這個妹子可以有點調皮了些。”謝陽走了過來,他也拿了一只靠椅,兩個人就這樣躺在星光下,續道:“最近身子可有好了一些?”
易染塵道:“那大叔你怎樣呢?”
“托福托福。”他笑了笑,臉上滿是滄桑之意,道:“若不是你這個小伙子,今年夏天我就只能在那水缸里過了。”
易染塵睜大了眼睛,道:“屋里的大水缸是你拿來泡澡的?”
“你若不信,我倒可以給你換缸水去試試!”水心音跟著走了過來,還順便帶了一些茶具。
謝陽閑時也喜歡喝上幾杯功夫茶,他也跟廣東人一樣有這個習慣,小杯茶更有味道。
三人圍坐在一處。
謝陽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窩窩囊囊地過了,想不到今日也能有這般閑情逸致。”
水心音柔聲道:“都過去了,慢慢就會更好的。”
謝陽眼眸似已收縮,道:“還差一步。”
水心音忍不住道:“還差什么?”
謝陽道:“還要運功調息三天,才能完全克制住這股陽毒。”
水心音道:“莫說三天,就算是三年,我也會幫你護法到底!”
謝陽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滿是感激之色,卻半點感激的話也沒說。最深的感激反而沒有言語的。
易染塵也嘆了口氣,道:“照你這么說,我的寒毒似也沒有完全驅凈。”
謝陽道:“染塵,你是因為內功修煉不當導致的寒氣,只要以后不去修煉,自然不會有什么事。”
易染塵眼睛一亮,道:“那你的熱毒又是從哪來的?而且,你叫什么?”
謝陽一怔,一時反而不知道說什么話好?
他的一切都不想傳出去,因為他怕這樣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就連他的女兒都是跟著母親姓,就是怕有心的人從這姓氏中找出一些端倪。
易染塵仿佛看出了他臉上的猶豫之色,忽然想起了徐如風之前也有過這種神色,那時他們聊的事情,陡然浮現心頭,忍不住說道:“莫不是又和燈蕊教有關?”
謝陽果真變了臉色,他甚至開始以為易染塵就是他們派來的人,幾乎厲聲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只不過這話并沒有說出口,因為易染塵的臉上的表情仍如童稚那般單純。
他看得出這種表情并非能夠那么輕易地裝出,而易染塵,顯然并不會。
他嘆了口氣,溫聲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燈蕊教的?”
“我若說了,你說不說?”
“三天后。”他的眼神堅定了起來,“三天后,你說,我也說。”
三天后他的內息回復正常,武功真正回來以后,他也就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但是水心音的眼中忽然添了幾分擔憂之色,她在擔憂什么?
未知,連她也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