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還未轉完,那女子又從屋頂下來,正冷冷瞧著易染塵,道:“想不到你還是挺聰明的。”
易染塵笑道:“低調低調?!?/p>
那少女厲聲道:“所以你剛剛是不是假裝中了我一掌,其實沒事?不然你此刻說話,中氣為什么這么的足?”
易染塵一呆,他適才受了少女的一擊,其實已經先運了勁化去了七分,只留下三分,雖然激得他吐了血,但是一口血吐完了以后,也就沒什么大影響了,哪知這時給那女子看破,苦笑道:“我都吐過一次血了,那總不能是假的吧?不然你就再打我一掌。”說著站了起來。
那少女瞧著他,眼神有些幽怨道:“罷了,罷了,只要你幫我躲過這六天,我就算了,另外,還有重金予你。”
易染塵道:“六天?”眼珠一轉,道:“難道你是逃跑的新娘子?”
那少女啐了一口,道:“誰說我是新娘了?全是一群無恥之徒,硬……”說到這里,易染塵一個箭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以外他還要來輕薄,臉上一紅,正想將他推開,哪知易染塵輕輕地道:“悄悄上屋頂,腳步要輕,這次不能在屋頂上停留,一上去就得快點下來。”
她一愕,易染塵已在不住催促她,她也大致猜出了什么,急忙翻身上屋。
不多時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砰”地一聲,房門打開,又是那六個人。
易染塵臉色一沉,喝道:“你們莫不是瞧我年輕,將我隨隨便便來欺負了?”
潘管家陪笑道:“不敢不敢,我們只想上屋查看一下?!彼鋈チ艘惶?,忽然想起了窗邊似乎有個淡淡的腳印,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又轉身回來了。
易染塵冷冷道:“我若不讓你們上呢?”
潘管家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身后五人不約而同向前搶上一步??礃幼尤羰钦劜粩n,一下子便可以打起來。
易染塵自左及右,又自右及左掃視了他們五人,道:“早就聽過鐵旗門有一門五行旗陣,威力無窮,原來不過是以多欺少,以老欺小,以強凌弱的本事,佩服佩服。”拱了拱手,微一轉身,道:“這便請了。”
六人臉上不覺一紅,卻也不好辯白什么,其中兩人上了屋頂四處查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過以后,兩人又廢然下屋。
易染塵道:“抓到什么人沒有?”
潘管家鑒貌辨色,已知無果,只得一躬到地,道:“抱歉?!鞭D身出屋,易染塵叫道:“慢著!”
潘管家轉過頭來,問道:“何事?”
易染塵道:“你們折騰了我一夜,這事的前因后果就不打算跟我說一下?”
潘管家靈機一動,卻不耐煩地道:“這事不好說,你若真的想知道,隨我上山,自有定論。你若不敢,那便算了?!?/p>
易染塵心道:“我本就要上山,只是你這人太傲氣,我不愿與你同路?!闭f道:“明天我自會上山拜訪,你就回去收拾一下,等我到訪吧?!?/p>
潘管家目光閃動,道:“不誆我?”
易染塵不耐煩道:“誆你做甚?”
潘管家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明日恭候閣下大駕?!笔忠粨],六個人一齊退了出去。
這時月至中天,夜已漸深,客棧中的人被鬧醒了一番,本有一些抱怨不停地,睡意上來后,只得無奈睡下,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也無可奈何。
易染塵起身打開窗戶,讓夜風緩緩吹進來,夏夜的涼風多少能給人帶來一點愜意。
星光自天宇間灑落,他瞧著夜色,忽然想起了單秋元,心道:“是大叔一不在,他門中就這般亂;還是他在的時候,本就是這般?他若見到他門下弟子是這個模樣,不知會作何感想?”轉念一想,“各個名門大派,縱然名氣再響,總難免會有不肖子弟,哪能夠求全求善?”
這時“吱”的一聲,房門輕輕開啟,一條人影走了進來,易染塵聽到腳步聲,知道是誰,微微一笑,道:“你來了?”轉過身去,臉色不覺變了,只見那少女臉色已經有了幾分蒼白,身子搖搖欲倒。
易染塵一掠至前,扶住了她,道:“怎么回事?”卻見她肩頭衣裳已破,雪白的肌膚下已有了幾分紅腫。
她想一把推開易染塵,力氣卻弱得可憐,苦笑道:“肩頭重了一掌,好在掌力不是那么深厚。”
易染塵伸手把了她的脈門,道:“是鐵旗門下的人打的?奇怪,但是那六人里面可沒一人有此功力?”他知道那五個執旗的年輕人若是單打獨斗是未必能夠打得過她的,所依仗的不過是一門陣法。
她苦笑道:“是他們‘百’字輩的弟子,若不是我身上帶有一點迷藥,這時已為他所擒了?!?/p>
易染塵沉吟道:“你的傷勢需得靜養,此刻到處都有人要拿你,何不……”
她截口道:“我死也不跟他們走……”
易染塵擔憂道:“但你這傷勢……不行,還是得……”
她顫聲道:“求求你,莫讓我給他們見到……求你了……”說著說著眼淚也跟著掉了出來,易染塵心下已覺不忍,何況軟玉溫香在懷,更加難以拒絕,終于嘆了口氣,道:“但你的傷怎么辦?”
她道:“找蘇如鏡,她醫得了,她就在東邊的房間,帶我過去找她?!边@話說完已快暈了過去。
易染塵心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罷了。”抱起她的身子快步走了出去,隔著衣襟仍能感到她那滑嫩的肌膚,他從未如此親密接觸過一個異性,心跳不禁加速了幾分,心底只是喃喃道:“現在不碰你也無可奈何了。你可不能怪我輕薄?!弊笫治兆∷淖笫郑还蓛攘従徦土诉^去。
她隔了片刻,慢慢睜開眼睛,感覺到了易染塵腳步的移動,便指點了他如何走。
其實也不用她指導,易染塵出了西邊的客房,往東走去,走著走著,已經聞到了一股藥香,循著那股香氣,穿過一扇月門,進入一間小院,眼前便是三間連著的小屋,屋前兩個大水缸上開著幾朵蓮花迎風搖動,這里已是客棧里最為安靜的一角,是掌柜的專門辟出來給蘇如鏡的。
三間小屋燈火俱熄,門前花香淡淡溢出,真乃沉寂恬然。
若在平時,易染塵見了這般情景,自不免有了幾分心曠神怡,此刻心下卻甚是焦躁,但還是不敢失了禮數,輕輕將少女放下,躬身一禮道:“晚輩易染塵,拜見蘇如鏡老前輩!”一連叫了三句,始終沒有回應,心頭一急,道:“事出突然,老前輩請見諒,晚輩不得不闖進去了。”
方待舉步,身后一個冷冷地聲音道:“這個女子是你的什么人?”
易染塵一驚,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站在月門下,星光自天宇灑落在她身上。她面容頗為憔悴,卻又不失其清麗之色,荊釵布裙,瞧著似若貧家女子,但就在那里這么一站,又讓人覺著儀態雅致。一身樸素的衣著未見其陋,反而襯出了女性那種“天然”的美感。
易染塵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親近之感,呆了一呆,才道:“她是我今天才認識的,不久前受了一記掌傷,傷勢頗為沉重,所以才斗膽深夜帶來請蘇如鏡老前輩醫治?!?/p>
那女子皺眉道:“為何是老前輩?我有這么老嗎?”
易染塵聽了這話,先是一驚,又是一喜,道:“姐姐原來就是蘇如鏡?”
那女子點了點頭,目中微有暖意,走了過來,俯身在她手腕上把了把脈,喃喃道:“鐵旗門的‘拓布拳’,奇怪,你們怎么會得罪了他們?”
易染塵急道:“我也不清楚,這還得問她呢!你不會因為如此就不治了吧?”
蘇如鏡道:“來歷不明的人我不能輕易治。”
那女子一直躺著,卻不是說不出話,只是傷得頗重,開一下口都有些為難,聽了蘇如鏡這一句話,勉力道:“蘇如鏡,你難道不識得我?明家堡你還記得嗎?我是明心?!痹瓉硭忻餍?。
蘇如鏡一凜,借著月光仔細一瞧,吃了一驚,道:“怎么會是你?”跟著對易染塵道:“抱她進房!”
屋內,燭火已燃起。
一陣有條不紊的響聲傳了出來,接著是一聲輕輕的呼聲,跟著就是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道。
聽到響聲的時候,易染塵聯想到了蘇如鏡在準備為明心仔細地把脈;聽到呼聲的時候,易染塵想到了蘇如鏡正在為明心施針灸推拿之術。
中藥的味道便是對癥下藥,在熬藥了。
聞到藥味的時候,易染塵已經放下了心來。其實蘇如鏡也沒什么必要讓他在門外候著,他一點兒也沒覺得明心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站著站著,忽然想起了明心那雪白的肌膚,這時才真的覺得在門口站著是應該的了。
他站著站著,一陣陣風吹了過來,已是丑時了,蟬聲也將歇,他才有一絲倦意上涌,便傳來了蘇如鏡的聲音,道:“進來吧。”
易染塵回過神來,推門而入,只見明心躺在床上,臉色已從蒼白漸漸轉而有了幾分血色。
她已服了藥,盛藥的碗放在桌上,地上有一盆水,盆邊還有一塊布。水已有了幾分混濁,布也有些泛黃。
易染塵正奇怪為什么會讓他打盆水,走近了幾步,他便知道了。燭光下只見她臉色和緩,一張瓜子臉又是白皙又是嫩滑,長長的眼睫毛下覆蓋著的只怕是一雙如春水般清澈動人的眼眸!不然眼睛還未張開時怎的已有這般動人的姿態?
易染塵瞧著瞧著,忽然扇了自己一個大巴掌,道:“該死,該死,我怎么一開始就沒看出來她是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