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嘈雜了一天的客棧漸漸安靜了下來。
蘇如鏡用過了晚飯,出去散了一圈步,她不似易染塵那般走得很遠,只在附近走了一個小圈,便往回走。只走出數步,忽覺身后有人跟蹤,她回過了頭,看到了兩個年輕人假意地東張西望。
她心頭暗自詫異,誰又會平白無故地來跟蹤她?
她加快腳步走了起來,她一快,后面的人跟著快了上來。她索性一陣疾走,待到店門口時忽然一個急轉身,她要轉身便轉身,停步便停步,一點兒也不費勁,那兩個年輕人卻有些剎不住腳,急忙頓住腳步,激得地上塵埃驟起,滿臉沾塵。
蘇如鏡打量了他們一眼,道:“你們是鐵旗門的弟子?”
兩個年輕人眼神閃爍,均道:“不是!”
蘇如鏡道:“不是的話,你們干嘛跟著我?”
其中一個道:“我們兄弟倆也住這客棧,許你走,便不許我們走嗎?”
蘇如鏡倒無言以對,只是方圓幾里間對她這么不買賬的倒真是沒幾個。她心念一動,道:“你們真不知道我是誰?”
兩人一齊搖頭,這回的表情看著便真的不像是撒謊的。
蘇如鏡心頭一凜,暗道:“糟糕。”急忙轉身奔回小院。識得她的人自然不敢隨隨便便跟蹤她,但若是不識她的人呢?
兩個年輕人果然不識得她,一見她奔回房中,立即搶前攔住,叫道:“去哪?”
蘇如鏡嗔道:“關你們何事?讓開?”向前搶去。
兩人卻理也不理她,有意無意地攔住,淡淡道:“你不能走。”
蘇如鏡惱了,道:“你們到底想干嘛?”忽然高聲叫了起來,道:“掌柜的?掌柜的!”她喊得兩句,掌柜的已經急急忙忙奔了過來,原來店小二剛剛看到不對勁的,先去把掌柜的叫了過來了。
掌柜的上前陪笑道:“蘇先生,何事?”
蘇如鏡指著這兩個人道:“他們攔著我的路不讓我走,這是你的店,你怎么辦?”
俗話說得好,“店接八方客”,店老板做生意的,自然誰也不敢得罪,但是掌柜的今年五十多歲,年紀大,一些小毛病也跟著纏身,蘇如鏡每次來總能給他開個強身健體的方子,這樣的貴人他又怎敢不討好?
何況人家一年來一次,每次架子也不擺,該付的店錢也照付,這樣和氣的貴人,掌柜的怎么能讓人受氣呢?
他對蘇如鏡陪著笑,轉眼看向了兩個年輕人,冷冷道:“兩位該不是外地人?連蘇如鏡蘇先生也隨便得罪?”
兩個年輕人心中也是一凜,心道:“可沒說和蘇如鏡過不去啊?這女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妙手回春蘇如鏡?”瞧著掌柜的眼神語氣,想必就是了。
到此地步,自然不敢再攔了,只是畢竟年輕,雖然讓開了路,語氣眼神中仍不免有些不屑,淡淡道:“蘇神醫有什么了不起的?”
蘇如鏡已來不及理會他們的冷嘲熱諷,急忙奔了回去。
店掌柜的瞧著這兩個年輕人,暗暗嘆了一口氣,道:“兩位,你們可是我店中的客人?”
其中一個人年輕人笑道:“怎的?要我們光顧你的生意嗎?”
這語氣自然便不是店中的客人了。
店掌柜淡淡一笑,道:“那倒不用,既然不是客人,也省得我們一番麻煩。”
那年輕人道:“什么麻煩?”
店掌柜冷冷道:“送客的麻煩,請出去吧。”
兩人均是一愕,道:“若是我們住店呢?”
店掌柜道:“住店的也得趕出店,小二,送客。”
那年輕人兀自不服,從懷中取出一錠亮澄澄的銀子,道:“看在它的份上,難道連一天也不能住嗎?”這錠銀子少說也能夠讓他們住上一個月,但他們只要住上一天,顯然只是為了拿這銀子買回面子。
他們也以為買得回面子,哪知店小二隨手拿起一把掃把,叫道:“拿起你的臭錢,出去!”
這回才發現原來有的時候,光靠錢,也不一定買得回面子。
他們突然想動手了,可是店小二好像看出了他們的心思,道:“你們若想在鐵旗山下動武,可得想清楚了?”
鐵旗山附近自然是鐵旗門罩著的,敢不聽話隨便動武的還真沒那么多人。
所以他們只能乖乖退了出去。
但是只是在門口等著,卻又不敢走遠。
他們在等人。
等另外的三個人。
那,另外的三個人去哪了呢?
他們正從蘇如鏡的三間小屋出來。
他們看到了蘇如鏡,臉上似乎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但又假裝沒有看見她,慢慢地走了開去。
蘇如鏡氣得都快炸了,怒道:“到底誰叫你們來的?無緣無故搜查我的小屋是什么意思?”
三人沒有說話,只瞧了蘇如鏡一眼,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蘇如鏡攔了過去,正想罵他們,可是她想說粗話,卻說不出口。
那三個人頓住了腳步,竭力低著頭,靜靜地站著,有一個人脾氣比較大的,忍不住抬起頭想放話讓蘇如鏡讓開,旁邊急忙兩個人拉住了他衣袖,示意讓他住口。
蘇如鏡也已瞧出他們是別人指使過來的,而且這前后五個年輕人似乎都不認識她,不然絕對不敢對她如此放肆。
她嘆了口氣,讓了開去,攔著又有什么用?
她獨自一人回了房,點起了燈。
屋內的陳設都未遭到打亂,看來差這些人來的人總算對她不失恭敬。
但明心呢?她已經不見了。
或許她事先發覺有什么不對,先躲起來了!
躲起來不被找到就好了,這點總算是比較安慰的。
可是一想起這些人不顧自己的臉面,搜查自己的房間,她就還是感到有些氣憤。
她忽然想到了他。
若是他在,她怎么會受這些委屈?
可是他去哪了?他為什么一定要避開她?
他若在,該有多好?
原本的惱怒變成了幽怨!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剛才對她無禮的五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他們還來干嘛?
五個年輕人之前還飛揚跳脫,這時卻有如一只斗敗的公雞,臉上各有幾個大紅掌印。
他們走到蘇如鏡身前,不約而同地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還念道“小人該死,得罪蘇先生,還請恕罪。”語聲已有些發顫。
他們顯然不過是一群未見世面的公子哥,雖然對她無禮,但年輕人哪個沒有心浮氣躁,得罪人的時候?
何況從他們的臉色看來,剛才受到的教訓肯定不小。
蘇如鏡有時候表面看起來冷冰冰的,心地卻是十分柔軟的,她嘆了口氣,道:“以后莫再仗勢欺人,走吧。”
五個人仍是不敢動,其中一人道:“蘇先生不說原諒我們,我們不敢走。”
蘇如鏡微微一笑,道:“原諒你們了,去吧。”他們五個人顯然受了不小的教訓,不必再給他們難堪了。
然而他們才走到門口,蘇如鏡忽然想起一事,心頭一震,道:“慢著!”
這句話就跟雷擊一樣,五人的腳步幾乎同時頓住,一人面有憂色道:“先生有何吩咐?”
蘇如鏡試探性道:“誰讓你們過來跟我道歉的?又是誰打你們巴掌的?”
五人臉有難色,苦笑道:“我們也不知道,只是一陣風吹了過來,我們就都中一巴掌,一連被打了三巴掌,一掌比一掌重,最后一個聲音讓我們回來跟您賠罪,如果得不到您的原諒,我們也不用活了。”
聽到這里,蘇如鏡顫聲道:“你們在哪里遇到他的?”
一人指了指外面,道:“客棧門口不遠處……”話聲未了,蘇如鏡已經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