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的曲聲消散在了風(fēng)中。
十來個奴仆裝扮的人走了上來,有的肩上放著一塊抹布,有的人提著一桶清水,各自帶著家伙什,手腳極快地將樓上收拾得干干凈凈。
干活的時候,彼此間一句話也未曾說出口,臉上都有嚴(yán)謹(jǐn)鄭重之色。
他們走的時候順便將衛(wèi)庭帶了下去。
這家客棧顯然已經(jīng)成了丁焚的旗下。
明家集雖然堅固無比,但也是在有外敵來犯之時才能顯示出它的力量,似這等一步步蠶食,慢慢掌握了一家客棧的法子,卻是很難瞧出其間的問題。
這件事早就在幾年前暗中進(jìn)行著,那那是丁焚的父親,丁炎操作的。
丁焚并沒有自得于掌控了衛(wèi)庭,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那是華先生離開的方向。
他在思索著一件事,心頭忽然有種空落落,悵然若失的感覺。
每次見到華亭先生以后,他總能夠產(chǎn)生這一種奇怪的念頭,仿佛是一種思念的感覺,可他又在極力地克制住這種念頭。
他心底有種感覺——若是任由這種念頭滋長開來,最后肯定會有及其悲慘的結(jié)果。
可不知為何,他又忍不住去想。
樓梯口傳來一陣沉緩的腳步聲。
他已可以不去想了,但以后會不會在想起?
那是以后的事。
他轉(zhuǎn)過身,臉上已帶著笑意,溫和的笑意。
任何人看到他這種笑容,都難免認(rèn)為他是一個善良而誠實的人。
可惜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實在太多。
桌上不知何時又?jǐn)[上了一桌酒席,豐盛之極。
朱大哈臉上雖有不屑之色,卻還是坐了下來,四下空空無一人,但他卻是半點也不在乎,隨手拿起一雙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慢慢嚼了起來。
“你自己說請客的,那我也沒必要跟你客氣了。”吃到了精美的食物,朱大哈的語氣也變得溫和了幾分,“你現(xiàn)在想說什么,快點說吧。”
“父親說他已有多年未曾與這幫兄弟見面,希望讓我召集十二堂的各位叔叔阿姨們,雖然仍差三人,但一次性見到這么多叔伯,我心底還是十分歡喜的,只是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得您對我不滿了?”他越說,越是有些委屈。
朱大哈本是直性子人,吃了人家的東西,又見人家這么恭敬,本來的敵意也消散了幾分,輕輕嘆了口氣,道:“有時候不見比見好。”
“想不見,也不是什么難事,只要將這事辦了,以后任君所之。”丁焚道:“您覺得意下如何?”
朱大哈不由得眼睛一亮,道:“何事?只要不是那事,做什么都行!”
丁焚輕輕嘆了口氣,道:“恰恰便是那事!”
朱大哈左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站了起來,喝道:“沒得來消遣我!”手一提,桌上已多了一個寸余的手掌印。
這桌子厚達(dá)兩三寸,倒也頗為堅固,哪知被朱大哈這么一掌下去,竟有如此功力。
丁焚早已料到他會是這等反應(yīng),倒也不是特別驚訝。
他所說的乃是先前勸說朱大哈將明佳騙出,借此將之擒獲用以要挾明家堡交出大量錢財,哪知朱大哈以明佳是他小弟為由,不可動他。任憑丁焚軟磨硬泡,就是不肯,才有了今日這次的獨聚。
丁焚淡淡一笑,道:“這事你不幫只怕也不成了!”
朱大哈“哼”了一聲,道:“那也未……”他的語聲陡然中斷,緩緩地坐了下去。
臉上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那么難看,額頭已有幾滴冷汗?jié)B了出來。
這一掌拍過,他全身的力道竟一絲絲地從身子里抽出。
“菜里有毒?”朱大哈瞪著丁焚道。
“三只蜂的人品雖然卑下,但是他們的迷藥倒是不含糊。”丁焚笑了笑,道:“您應(yīng)該聽說過江湖上三只臭名昭著的采花蜂吧?”
朱大哈嘶聲道:“你可知道教內(nèi)嚴(yán)禁自相殘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敢放心吃丁焚的東西。
“我知道,似乎還要求要相親相愛呢!”丁焚冷冷道:“所以你放心,你這條命一定能夠保下來的。”
他將“命”這個字說的那么尖銳,那么詭異。
朱大哈的心忽然沉了下去,這話的意思他當(dāng)然明白,留下一條命,少了條胳膊,少了條腿,就沒人能夠保證了。
他狂吼一聲,掀翻了桌子,人已經(jīng)向丁焚撲了過去。
嗆啷嗆啷杯碗盆盞壺碎裂聲中,朱大哈雙掌連出,剎那間便攻出五招。
他的掌法向來便以剛猛沉穩(wěn)為主,此刻勢在危急,使出的俱是自身武功中的精華。
哪知丁焚足下腳步滑動,一退便是丈余,避開了朱大哈三招威猛之極的快攻,右手陡然穿出,揮掌招架。
以他本來的武功想用一只手對付朱大哈,簡直是癡人說夢,但此刻朱大哈已被迷藥散去了六七成的力道,雖有余威,亦不足道。
丁焚左牽右引,將朱大哈的掌力盡數(shù)卸了,好整以暇地道:“朱伯伯,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朱大哈快攻數(shù)招,腦中更是眩暈,招式也被丁焚一一化去,知道繼續(xù)下去不過是困獸斗,但無論如何不肯就此算了,突然間大喝一聲,化掌為拳,中宮直進(jìn)。
丁焚身子側(cè)開,右手往朱大哈拳頭搭了上去,借力使力,順勢將朱大哈往前帶了出去。
這一帶既借了朱大哈的力道,又含著丁焚本身的力道,兩股力量加在一處,威力更甚,朱大哈來不及使“千斤墜”定住身子,向前跌出七八步去,正好到了窗邊,正待轉(zhuǎn)過身子再戰(zhàn),“啪”地一聲,后心中了一掌,一股滾燙的熱氣直透入體。
他吭也沒吭一聲,便即伏地倒下,心中最后閃過的一個念頭卻是,“火烙毒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