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王總聽到李建斌的話后什么也沒說，直接扭頭出了涼菜房。

所有人都知道小王總很生氣，也許除了李建斌自己。

我已經遞了辭職報告，是的，我不會跟著這樣的人干下去，何況，這里我所喜歡的人多半都不在了。

張健、溫甲還有劉鑫和王祥，沒有他們的陪伴，我總感覺生活中缺了點什么。雖然我知道每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要面對不斷地重逢和離別，可是現在，我找不到新的重逢。

我發現李建斌不僅是無能，而且是愚昧。還有，自從我交了辭職報告，他好像總在給我找事情。

早上，我在熱菜的爐子上趕加工，沸水、過油，忙得大汗淋漓。可當我忙完回到涼菜房時，李建斌卻問我:“你這么長時間不見人，干啥去了？”

我記得我當時都被氣笑了。

有一天中午，我在傳菜部處理果盤。李建斌將頭伸出出菜口說:“那今天下午不忙了，你就休半天假吧。”

可是在那天下午，當我洗完澡拿出手機時，卻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的手機有十二個未接電話，有李建斌打的，程衛東打的，還有我的徒弟姚江的未接記錄。

手機上還有李建斌發的一個信息:為什么不接電話，下午為什么不上班？

我給李建斌回去電話:“李師，你不是說讓我下午休半天假嗎？”

沒想到電話那頭的李建斌卻反問我:“程衛東下午臨時有事，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休假，就你不知道嗎？！”

一股暴怒迅速沿著我的血液開始上竄，我氣不過給王祥打去電話，告訴他情況。

王祥聽后爆粗口道:“這個傻逼，連你這樣的人都用不了，不下課才怪呢！”

王祥又問了我中午李建斌安排我休假的時候有誰在，我說:“傳菜部好幾個人都聽見了。”

“那好！你先去上班，我給胡廚打個電話。”

我騎著小電動一路飛奔，一進“聚福苑”的后院，卻被高大魁梧的胡廚拉至一邊。

他手里拿著考勤本，用手指給我看，當我的眼睛跟隨著他的手指看到了我名字后面“曠工”兩個字的時候，心一下子由憤怒變成了冰涼。

“下午點到不見你人，李師說他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副廚也只能按制度劃曠工。”

“……”

“你祥哥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這考勤我會重新去給你做，你先進去上班。”

雖然胡廚說他會重新去做考勤，但是“曠工”那兩個字眼已經深深刺激到了我。

在我的學習和工作生涯中，連“遲到”都是極少出現的。我記得那一次，我的電動車電門手把突然壞了，無奈的我一路推著它來到店里時，已經上班很久了。

我愧疚地走進涼菜房，王祥卻當著其他的人表揚我說:“你們看看洛明的時間觀念，上班一年多了，今天要不是車壞了，他就沒有一次遲到過！”

我焦急地等待著月底的到來，因為到時候我就可以離開了，從我到“聚福苑”這么久以來，從來沒感覺時間有這么難熬過。

那一天中午我值班，有傳菜部的人來喊我，說小王總在庫房的辦公室里叫我。

我忐忑不安地走進庫房，小王總卻笑著打趣我的名字:“洛明兒。”

后面帶一個若有若無的“兒”字，是這座千年古城的用語習俗，也表現出了人們說這句話的心情和對某種事情或人物的鐘意。

我禮貌地說:“王總好。”

然后小王總很平淡地問我:“你覺得熱菜好嗎？其實我有好幾個伙計都是先干的涼菜，后來又改干熱菜。我個人也覺得熱菜相對涼菜更有成就感。胡廚熱菜手藝精湛，你要想學了我完全可以調你過去跟他學。”

我是聽出來了，小王總用這樣精巧委婉的方法是想挽留一下我，不過作為最高層的管理者，他自然不會那樣直接，而是繞了一個小圈子。

可我已經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我從庫房走出來的時候，抬頭仔細環顧了一下“聚福苑”的四周，我在想，這里，即將會成為我的曾經。

離職后的第二天，我就去了王祥所在的學校檔口，給他幫忙。之前來幫忙的時候一直沒太在意這所學校，總是匆匆而過。

今天慢慢轉悠才發現，這是一所外事學院，大多數學生都是亭亭玉立的女生，學校的環境也很不錯。

我在這所大學校園里里外外轉了好幾圈，心緒一時起伏萬千。這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地方，如今我就站在校園里，可感覺距離仍然是那么的遙遠。

王祥告訴我，說自己雖然不在“聚福苑”干了，但是小王總和他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絡，后廚的一些主要事宜還是在征求著他的意見。小王總和他已達成共識，等找到合適的人選，就將李建斌直接下課。

臨近“五一”勞動節，我幫王祥發優惠傳單。在校園餐廳吃飯的男女同學很多，有一起吃飯的同學情侶，有結伴而行的學生小團隊，也有獨自一人的小美女學妹。但總是女生的身影占了很多的一部分。

我一見到陌生女孩本就有點害羞，雙手死死握住傳單躊躇著不敢上前。幸虧有王祥的小舅子張強打頭陣，他嘻嘻哈哈地對我說：“好我的哥呢，這看美女的時候到了，你能不那樣窩囊嗎？哈哈哈，這要是能天天讓我發傳單看美女，就是不發工資我也樂意過來。”

我被他的話逗樂了，嘲諷道：“那對你來說，看美女比掙錢還重要？”

“那是，過了這個年紀，想看都沒心情看了，嘻嘻嘻......”

我不知為什么在聽了張強的這句話后，心里隱隱的有一點的苦澀。

張強舉著大步，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見了學生就發，尤其是那種長得好看的女生，一個也不放過。

我只能低了頭跟在他身后，發給一些他漏掉的學生。那時天還沒有大熱起來，在這樣的季節，我依然喜歡穿純白色的棉布襯衫，將袖子挽一兩層在胳膊上，白色板鞋搭配黑藍色的牛仔褲，看打扮還真像在這所學校里讀書的學生。

也許是我的神情太過拘謹，有不少的女學生在接到傳單時都忍不住問我一句，“請問你是高年級的學長嗎”，“你是在做兼職嗎”，“你是這里的學生嗎，怎么我一直沒見過你哦”......

我其實在她們的問話里能感覺到一些什么，只是，我平時穿衣打扮已經成了習慣，總喜歡一塵不染，并不是特意在招搖。我一邊有小小的幸福感，一邊又開始失落，對于這樣的美好，我已經沒資格再擁有。

張強見我出盡風頭，開玩笑地說：“嘿嘿，美女都被你吸引了，都不來看我，我決定我們分頭行動，怎么樣啊？”

我笑笑說：“我決定將我的那部分交給你發，中不中？”

“掃戴斯乃！”張強興奮地做了一個手勢，隨后又高興地說：“完了請你喝冰糖雪梨哦。”

......

姚江給我打來電話，他說：“師父喲，自從你走后我們中午都下不了班了，天天都加班，我都快受不了了。”

“天天加班活該！”我脫口而出，仿佛適才姚江的話是一顆深水炸彈，瞬間掀起我內心的狂潮。

說完我又冷靜了下來，心想雖然李建斌有點可惡，但也不應該這樣記恨他，更何況，這樣的方式也不好。我從來都是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人，這是我最大的缺陷，以前是，現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