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老爺子瞥了她一眼，神色卻無了剛剛的率性，他沉沉開口，老將征戰沙場的殺氣便凌然而至：“你效忠太子？”
夜輕歌無謂一笑：“效忠倒不是，平等關系。”
夜老爺子皺眉，轉頭平視著前方：“和天家人談平等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夜輕歌微微一笑：“月明不一樣，說實話，我覺得他其實不適合做太子，更不適合那個位置。”頓了頓，“不是說他心智不夠那個位置，而是心還是有些軟，不夠應對皇家陰暗。”她有些瀟灑一笑。
夜老爺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會變的，人都是會成長的。”
“我知道。”夜輕歌垂眸，“但他不會的。”夜輕歌揚唇一笑。
夜老爺子不言。
許久，“你和他怎么看當今局勢？”他，指的自然是太子殷月明。
“四國一直處于微妙的平衡，但老一屆的統治者差不多都到了換人的時候了，”夜輕歌淡定地說著這些放到外面絕對是驚世駭俗的話，“北齊雖然國力強盛，但一旦四國重新洗牌，很可能會被聯合針對，而國力稍次的就是西楚，但也僅是稍稍遜色而已。”夜輕歌眉目間有凌然之色，“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最擔心的，我最擔心的是枉死城。”
夜老爺子注視著夜輕歌：“為什么？”
“這些年枉死城沒有什么大的動作，于是讓人很容易忽視其所占土地也是不小的，只不過是因為那里環境惡劣，所以四國并沒有趕盡殺絕，但是，枉死城的那些兇惡之士，是從天下各處會集的奇人異士奸惡之人，他們擁有著一些被我們稱為歪門邪道卻不可否認其殺傷力的技術和武器，這，才是最大的變數。”
“這是你的看法？”
“我們倆的，一起商討過。我覺得枉死城如果想的話，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到各國里，因為沒有人能查出枉死城出來的人的底細，說不定，就在這院子里，就有枉死城的人。”夜輕歌立住，笑著看著夜老爺子，笑意卻未達眼底，仿佛凜冬寒雪。
“不過，”夜老爺子笑著瞥了夜輕歌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問的不是奪嫡呢？”
夜輕歌笑了：“二皇子不足為慮。”
夜老爺子一怔，片刻后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做？閨閣女子插手奪嫡，危險！”最后的啊還帶著感嘆的意味。
“閨閣女子？”夜輕歌突然笑了，“安分地當一個閨閣里的短視婦人可不是我的風格。”夜色里，夜輕歌的雙眸明亮：“我要入朝！”
“！？”夜老爺子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不太好。
“你，你說什么？”夜老爺子表示有些難以想象。
“我說，我要做官，”夜輕歌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祖父，最后展顏一笑，“我要做將軍。”
“！！？”
夜老爺子第一次感覺自己老了，跟不上現在年輕人的節奏了。
自家孫女說，她要當將軍！
夜老爺子本來想說這不現實你連兵法都不懂而且女子為將朝廷百官肯定不同意巴拉巴拉的話，但當他看到夜輕歌明亮灼人的雙眸里堅定的神色，突然一頓，說不出口了。
她堅信自己能成功！
夜老爺子從她眸里讀出了這個信息，覺得太不可思議，但在那樣堅定的眸子下，他居然也生出了一絲相信來。
“你......”夜老爺子有些欲言又止。
“祖父不信？”夜輕歌微微一笑，并沒有生氣。
畢竟這個想法太驚世駭俗，祖父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不是。”
！
夜輕歌看向夜老爺子，后者卻是豪邁一笑。
“怎么會不信？我孫女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就算說你能飛天我都信！”
夜輕歌本來聽前面還挺感動的，聽到后面卻是無話可說了。
飛天？
他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這是正常人應該有的邏輯么！？
夜輕歌表示不理解自家祖父的腦回路。
“不過，你讀過兵書么？”夜老爺子不禁發問，將軍遲早是要帶兵的，總不能連兵法都不懂。
夜輕歌唇邊勾起一抹淡笑，朗聲道：“夫兵權者，是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將能執兵之權，操兵之要勢，而臨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隨所遇而施之。若將失權，不操其勢，亦如魚龍脫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勢，奔濤戲浪，何可得也。”
“......”
“......”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里，夜老爺子的表情完美的詮釋了什么叫“目瞪口呆”。
他看著自家孫女順溜地背誦兵法，是不是和他說一點自己關于某場某場戰爭的見解，對某個某個將領的評價，見解獨到，眸光犀利老辣，仿佛一個老將一樣。
實在是讓夜老爺子驚詫又驚喜。
天生當為將！
夜老爺子目光越來越滿意，連連點頭，時不時還和她討論兩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輕歌只覺得口干舌燥，祖孫二人于是折返，到也算是興盡而歸。
夜老爺子徒然生出一種如遇知音的感覺。
自己又覺得荒謬，甩甩頭，似乎是想把這個想法拋出腦子。
夜輕歌也告辭回了自己的輕歌苑，累了一天，她只想倒下睡覺。
強撐著洗了個澡，便昏昏沉沉睡了去。
卻沒發覺，在她房間外的小露臺上，一個玄衣男子，身姿絕絕，帶著鬼面面具，芝蘭玉樹地立在那里，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很快入眠，然后呼吸漸漸平穩，最后，他轉身，飄然而去。
暗處的暗衛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伸頭一看，卻又什么都沒有，于是就晃了晃腦袋，又縮了回去，還以為是時辰太晚自己打了瞌睡感覺錯了。
御府。
“主子。”一個帶著鐵面具的黑衣暗衛突然飄落到了玄衣男子面前。
玄衣男子卻并未有所停頓，只是淡淡道：“嗯，說吧！”
？
那個暗衛卻不知道為什么，感覺今天晚上，主子心情不錯？
這么想想他還突然有點小興奮呢！
哇！誰干的好事？這真是干的太漂亮了！
“咳咳，”暗衛咳了兩聲，把飛散的思維拉了回來，嚴肅道，“枉死城有消息傳來，說是讓您平衡一下朝內勢力，讓太子和二皇子勢均力敵，枉死城想先拿北齊開刀。”說罷，他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北齊是四國中兵馬最為強盛的，且作戰兇猛，又有諸如夜老將軍、穆老將軍一類的悍將，而且君主也算得上賢明，拿北齊開刀實在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果然，自家主子毫不留情：“告訴那個傻子北齊的兵力，然后讓他自己斟酌去吧。”
過了一會兒，在暗衛以為他沒事要再交代的時候，突然看見自家主子難得的勾起一抹笑。
“而且，北齊生出了變數，想拿下北齊，”他緩緩搖了搖頭，眼底滿是興味，“怕是不易了。”
他低低笑著，今天晚上一時興起想去看看那個少女在干什么，沒想到竟讓他看見如此有趣的一幕。
想起少女說自己要為將時明亮的雙眸，背兵法時的自信氣質，都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真是有趣，他緩緩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