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美好的周五傍晚，大概是七點的樣子，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香氣，或許還混雜著些許野花的香味。夕陽的光無比柔和，橙紅色的霞無比浪漫就好像是童話故事里的棉花糖，快要被夕陽的光暖化，再蒸發成香甜的味道與花草香一起鉆到人們的鼻孔和肌膚里去，夢幻而真實。

敏兒剛剛放學，周五是她最期待的日子，因為在離家稍遠的小鎮上上學，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放學鈴聲響起時，敏兒覺得，這鈴聲簡直就是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四季之始，春夏之交，老家的風景變化的最快，也許上周剛離家，這周回來，楊樹就發出了嫩綠的芽兒，再也許下周回來，小小的芽兒就變成了巴掌般大小的葉。

敏兒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晚飯，而是洗澡。洗完澡跑到田野里坐坐，有竹園有流水有桃花杏花，最是安靜舒適。想到前年在河流邊用杏花搓腳的情景，剛剛洗完澡的敏兒更是急切，干脆頭發也不梳，直奔竹園。去往竹園的路是經過小響子家門前的泥路的，每次經過時，小響子都是在廚房門前的“桌子”上吃飯，見到她就會招呼一聲，這次卻沒見到小響子的身影。可能他還在哪戶人家的門前坐著吧，敏兒心想，看了一眼紅板磚壘成的桌子，桌子上鋪著的紅木板上落了一片鮮嫩的樹葉，但葉子半邊被蟲子啃地不成樣子，敏兒不經抖了抖雙肩，徑直向前走去。

村莊邊緣的田野有著和村莊內完全不同的風景，這里有風，有夕陽，有草地有野花，什么紫色的老鼠花，白色的小雛菊，黃色的蒲公英，薺菜花，微微泛紅的蛇草莓，一支孤芳自賞的虞美人。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敏兒如何都想不通，這樣小的一方天地怎容得下這些豐富美好的事物。轉念一想，目所能及之處全是美好，也無所謂這天地是大是小了。就這樣靜靜的呆著，坐在池塘邊，便是無盡的歡樂。

回到家中，敏兒的嘴角總是不自覺上揚，吃飯時都在笑。

“丫頭，你莫不是傻了，怎么一直笑著不停？”媽媽用筷子敲了一下敏兒的頭。

這是一家人的閑聊時間。

“媽媽，剛剛回來的時候可嚇人了，我路過小響子家門口，沒有人的感覺，突然一只野貓從小響子家的廚房竄出來，天又黑，真是嚇到我了，還好我跑得夠快。”敏兒委屈的抱怨，語氣中卻又有一絲得意，路過小響子家的時候她跑得是真的快，超級快。

“看著沒人是因為小響子被人打了，今天被人抬回來的。”媽媽嘆了口氣道。

“什么！媽，你說清楚一點。”敏兒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激動，只是不知道會被打得有多嚴重才會被人給抬回來。

“今天，小響子跑到了一戶人家的飯局上蹭吃的，被東家打了一頓，聽說是被棍子抽的，打得不輕，最后是有人把抬了回來，具體也不知道。”媽媽仔細說道。

“這樣狠。。。。。。可是，小響子經常在別人的席上吃飯也沒見得被誰打罵過。何況又吃不了太多，沒親戚關系小響子也不會去蹭吃喝的。”敏兒有些不明白，也沒有繼續再問下去，只是希望小響子可以快快好起來，打人本來就是不對。

兩天沒見小響子，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被打之前他總愛在村里村外溜達，不管天氣是冷是熱，總是在路上走著，或是找一個地方坐著，靜靜看著從他面前路過的行人，如果有人愿意理他，他便會熱情地和那人打聲招呼。聽雨或是曬太陽構成他閑暇生活的重要部分。

“今天去看小響子，他的眼窩子都黑了，本來就瘦，現在看就是一堆骨頭。。。。。。怕是活不長咯。就這樣還給我五塊錢零個子，讓我幫他買包煙。”媽媽嘆了一口氣。

“真就這么嚴重，都到快死的地步了嗎？”敏兒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沒有想到死亡會來得這樣快，才兩天不到。

五日后。。。。。。

一個人的生命就究竟可以脆弱廉價到什么地步。

“小巷子死了。”王婆婆對敏兒說。

“真是死了。”無限的同情涌上敏兒的心頭，可最終是無波無瀾。

聽王婆婆說，小巷子死的那天，王婆婆擔心小巷子不方便就抱了些柴草放到小巷子的廚房，順便往缸里面加一點水，那缸底就剩下一點點水。推門而入，小巷子奄奄一息，神志也不是很清醒，當天晚上咽氣的。

小巷子走的那天，天空下著小雨，正趕著清明前一天。王婆婆說，好歹是條人命，老天爺也是可憐她的。

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敏兒回到村莊，路過小賣部買水時又聽到了關于小響子的過往。店家與人閑談，說在小響子被抬回來之后的幾天，顫巍巍地走來他這買了包煙，皮包骨頭不說，肚子上還有個洞，腸子都流出來了，很是駭人。聽者吐了口痰，震驚又嘆息。至于是腸子從洞里流出來還是從洞里看得見腸子，亦或是最真實的情況:小響子的肚子上確實被人戳了個洞，這些都不得而知，不過唯一確定的是，小響子被人重傷，幾日便因傷勢過重離開人世。

再次經過小巷子家門口敏兒并沒有多看幾眼那死屋，只是靜靜往東南方向走去，到了竹園子那兒。

敏兒望向小巷子家的那片天，煙雨迷蒙的，是要哀悼一下。

“愿你在天堂那邊可以一切安好，清明節。。。。。。快樂。”

尾言

掃黑除惡的橫幅會出現在街頭的某個醒目的地方，可那時的惡怎能完全除凈。犯罪的人逍遙法外，因為沒有直接致人死亡而心存僥幸，為自己所犯下的惡做可笑的安慰。事實卻是這些人殺了人，那些隨時間消失的一干二凈的證據會在他們死亡之前的人生回憶中清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