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晚餐結束,甄曦已經喝得很有些醉意了,不過意識還算清醒,晃悠悠地拿出手機遞給孫濤,讓她幫忙叫代駕。
周文文也喝了一點,不過很少,就是一起起哄什么“新年快樂”“生日快樂”“公司越來越好”的幾口啤酒,還醉不了她,女生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能喝酒,周文文被自己笑到了,對著夜空說了句“論中文之美”。
孫濤倒是滴酒未沾,她確實酒精過敏,幾個月前就已經驗明正身了,所以愛鬧酒的張松主動放過了她。孫濤正關注著甄曦,怕她喝醉了出糗,也擔心她摔倒或是回家出什么問題,聽見周文文在身邊嘀咕了一句,沒聽清,以為也是在擔心甄曦,扭頭說了聲:“主任這里你不用管,我送她回去,你去看看其他幾個領導,車啊,代駕啊什么的安排好。”
周文文一個機靈,對啊,現在可不是該她文藝的時候,把領導伺候高興了才是正事。她立刻叫上楊甜,又拉著唐逸舟,恭恭敬敬的將幾位領導送上車,又檢查有沒有喝了酒的人開車,又囑咐開車的駕駛員小心駕駛,到了打電話報備什么的。
直到送走最后一個人,周文文才在“午夜悄悄話”里發了一個信息:“今天總算看到集團大BOSS了,好普通的一個人。我男神太能喝了,我們主任也太能喝了,都是能文能武牛人啊。”
群里本來安安靜靜,她這條信息發出去,突然就熱鬧了。
“那正好把你男神灌醉啊,哥哥不醉,妹妹哪來的機會?”
“對啊對啊,把你男神灌醉,趁機主動要求送他回家,然后接下來……你懂的,不需要我教吧。”
“明天早上發你男神睡姿,否則踢你出群。”
“我今天燉得有雞湯,你明天正好來喝,好好補補。”
這群里,污得也是沒誰了,要是蒙子臨知道了,不知道會怎么想,周文文心里砰砰亂跳,心慌得跟什么似的“是不是玩大了啊?”
“你們不要亂說了,蒙總很正直的,我跟他沒什么。”
群里靜了一下,又開始鬧騰起來。
“文文啊,這年頭優質男很少見了,我們也是教你把握機會嘛。”
“沒什么?就是因為沒什么,所以才要制造機會發生點什么啊。”
“@文文,你太膽小了。”
周文文站在馬路邊,昏黃的路燈和微醺的酒意讓她有些迷茫,不過理智還在,打了一排字發出去:“蒙總有老婆,我有男朋友,你們都在瞎想什么呢?不道德的事我才不會做,而且我對蒙總還沒到那一步。”
“哈哈哈哈哈,文文,你還當真了啊,我們就是無聊瞎起哄逗你玩。”
“你們別欺負老實人了,文文,別理她們,一群壞蛋。”
“夜深人靜,了無睡意,你突然發來一條信息,讓我等怎不興奮?”
“你男朋友是誰?不認識!”這條信息是周文文關系最好的下鋪同學梅蘭發的,自此群里就沉默了下來。
周文文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她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孤苦無依,她和劉海波就好像是在岸邊捕魚,后來她發現岸邊的魚太少,于是去了河中心,河中心的魚果然更多更大,她回頭招手,劉海波卻不愿涉足深水一步。慢慢地自己跟著河流游得更快更遠,魚也更多,可是和劉海波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大,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好像也喊不答應他了。
曾經覺得劉海波就是依靠,就是自己堅實的后盾,就是當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劉海波還會在原地等著的踏實。她這是怎么了?
周文文是個渝市妹子,是個輕易不掉眼淚的渝市妹子,是個覺得掉眼淚就會很沒面子的渝市妹子,卻在這樣一個夏末的夜里,在上弦月的瑩瑩光輝下,在山城不相信眼淚的時空中,淚如雨下。
手機一直在震動個不停,周文文從自艾自憐中反應過來,一個陌生號碼,她正要掛斷,想起喊了快車,抹了抹臉頰上的眼淚,又小聲清了清嗓子,這才接了:“喂?”
“你好,我是你叫的快車司機,我已經到達,請問你到達上車地點了嗎?”居然是非常溫潤的男中音。
“嗯,我在,你是白色福克斯嗎?停在快活林江湖菜對面的?”周文文一邊接電話一邊從包里掏出紙巾。
“是的,我現在掉頭過來接你。”
溫潤如玉的聲音,讓周文文有一瞬間的被治愈感覺。
兩分鐘后,周文文坐上了車,快車司機人不如其聲,渾身的高冷,從周文文上車后,除了一句“你好,歡迎乘坐快車,可以出發了嗎?”就開始閉嘴不言。
車里一時安靜如斯。
周文文住的地方不遠,十五分鐘不到,車就停在了小區門口,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手機震動了兩下,她知道是乘坐快車扣費和給司機打分的通知,不想管,也不想給誰打分,治愈音也無法治愈她的憂傷。她只想回到家洗個澡,趕緊入睡,忘掉煩惱。
臉上的淚痕猶在,肩上的包包卻不在!
周文文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包包真的不在,鑰匙也真的不在。
敲門,使勁敲門,打電話,發信息!合租的姚長路和張莉也不在,去潼南同學家打麻將去了,估計得一通宵。這可腫么辦?
她完全不記得包包是落在快活林還是車里了,沉默了半晌,給快活林打了個電話,沒人接。哦,是哦,她想起來了,他們就是那里最后走的一批客人了,現在應該都下班了吧。
她想了想,又撥了快車司機的電話:“師傅,我是剛才坐你車的乘客,麻煩你看看后排座有沒有一個包。”
對方傳來有些吵的街道BGM音,好在主角的聲音好聽:“你等下,我去看看,你別掛電話啊。”
很快對方的聲音就又傳來了:“有,你的?”
“嗯,墨綠色的,麻煩你幫我送過來,我給錢。”
對方笑了一下,說:“你運氣好,我就在你們小區外面吃面,你來拿吧。”
“好,我馬上來拿,麻煩你等我一下。”
周文文快步走出電梯,一路小跑到小區門口。
快車司機應該是已經吃完小面,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周文文看到他的第一眼,腦海里就自動冒出來“一看就是男二的角色,永遠的備胎”,這話是誰說的呢?好像是梅蘭吧。那時還在學校,看韓劇《原來是美男啊》里鄭容和出來時,梅蘭說“這男的一看就是男二的角色,永遠的備胎”。
年輕的快車司機,穿著一件白色T桖和合體的牛仔褲,以一種雙手插兜,神思遠游的姿勢,站在小區門口。
倒是挺干凈整齊的。
“包里都有些什么啊,我得核實一下,這是公司要求的程序。”
周文文完全沒有多想,她本就心思單純,覺得核實也是理所當然,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你說說你包里都有些什么啊。”快車司機又催了一遍,一邊當著周文文的面低頭將包包打開。
“哦,一串鑰匙,有三把鑰匙和一個門禁卡,一個錢包......”
沒等周文文說完,一個包包扔了過來,年輕的快車司機急匆匆說了一句:“好了好了,對上了,給你。”轉身就要跑。
“喂,你等下,人家也要核對一下東西少沒少啊。”小區門崗的值班大叔正好認識周文文和劉海波,周文文進小區的時候沒看見,現在見她這么大晚上了還急匆匆下來會一個陌生男子,劉海波又不在家,難道是有什么隱形的奸情?他真正是閑得無聊,不嫌事大,偷偷站在一邊聽壁角,才知道是這么一回事,當然要站出來給周文文主持公平和正義了。
年輕的快車司機臉在路燈的照映下有些微的紅,別別扭扭的說:“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啥意思?就是這意思!”值班大叔嚴陣以待,站上前一步,怕他跑了。
周文文趕緊說:“師傅我包里沒什么東西,這位快車小哥是做好事幫我,我應該感謝人家的。”
“那也得讓你看看包里少東西沒有,這也是程序。”值班大叔不依不饒。這么晚了,好不容易來件事,自然得好好利用,這樣時間才好過些。
周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快車司機,先道了個謝,再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后就打開包包,伸手進去摸了摸,鑰匙在,錢包在,咦,這包軟軟的是什么?拿出來看個仔細,臉一下通紅。
姨媽巾啊,大包裝足足一袋,剛開了個封,以為今天大姨媽要來,去辦公室樓下新鮮買的,結果又沒來她就給忘了包包里還有個這東西。
周文文趕緊把東西放進包包:“對的對的,沒少東西,謝謝你。”扭頭跑了。
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等周文文把自己整理好了,躺床上習慣性拿出手機,有三條未讀短信,不在通訊錄里的陌生號碼,她打開信息欄,居然是快車司機。
“你好,我是剛才的快車司機,你還沒給我的服務評分,麻煩你評個分唄”
“你可是我第一個客人,不評分怎么對得起我大半夜等你拿包包”
“我姓沈,叫沈浩”
這...這...這,是要撩我的節奏嗎?小屁孩!周文文將信息一一刪掉,翻了個身,睡了。
可是,她睡得著嗎?顯然不能。和劉海波的過往,一幕幕的重現。有多長時間自己沒有像今天這樣無助、為難過了?曾經剛到渝市上大學時,內向而有些自卑的自己,也彷徨過,憂傷過,無助過,直到遇見了劉海波。
一開始,她其實是感覺過幸福的,簡單而滿足的快樂,在劉海波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里。后來相處久了,兩人的差異才逐漸顯現出來,而這種差異是難以調和的,她第一次這么明確地認為問題不出在她身上。
或許當初接受劉海波,只是因為自己漂泊又不自信的心,想要有個依靠吧。
心里的疙瘩一旦產生,就會生長開花。周文文清楚,她和劉海波之間,已經產生隔閡,再也回不去了。
周文文毫無睡意,手機又震了,她才想起剛才接待領導,把手機關靜音了,拿過來鎖屏上看到快車司機發的第四條信息:“還在哭嗎?”
周文文盯著手機,從床上緩緩坐起來,打了幾個字,發了出去:“你贏了,我馬上給你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