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渝一伸手，“哐”一聲關上門，說：“我剛才回來在劉董車上聽到的，黎紅軍提交的一季度部門人事異動計劃，你們部門要升三個主管，其中就有你。”

“我要升職了？”周文文指指自己，有些不敢置信，“那看來黎總對我還可以哈。”

“他那是覺得你任勞任怨聽話好把控，能變本加厲地壓榨你，折磨你。”王渝沒好氣地說，“我和曉蓉一致認為，只要黎紅軍還在做你的上級，你要不了三個月就得受不了走人。”

“我實在想不明白劉董為什么要這么做，黎紅軍沒有能力，去哪哪不好，而且他明明前幾天都被黎紅軍氣個半死，為什么還要這么安排？對黎紅軍不降反升？給他更大的權力，我去。”蔣曉蓉忿忿說道。

年終總結和計劃會上，劉志叢要求各部門對上年未達成的目標和任務從主客觀因素兩個方面進行挖掘，追根溯源找出根本原因，并提出改進方法。對本年的計劃做詳盡的量化和分解，要求對重點關鍵計劃做至少兩套預案。五天后召開總裁專題辦公會，由各分管領導上會匯報。

常務副總裁周欣分管財務管理中心，審計監察中心、人力資源管理中心和行政管理中心，他專門就這個工作召集了三個中心的總監和人力經理胡越開會，安排布置了一下。

總裁專題辦公會前一天，周欣看到黎紅軍傳上來的分析報告，滿篇廢話，皺著眉頭把黎紅軍叫到辦公室又“你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詳細指導了一番。黎紅軍連連稱是，一陣點頭哈腰猛然頓悟信心滿滿的樣子，他這才放下心來。

等總裁會召開那天一早，他收到黎紅軍重新做的報告，打開一看，依舊是通篇廢話，他兩眼一黑，實在沒臉讓秘書打印出來和其它部門的報告放在一起擺上會議桌，會上對行政管理中心全憑自己臨場發揮，寥寥幾語帶過。

會后劉志叢問他，他如實相告，并說“讓這樣的人掌管重要部門，道英是沒錢用人才了嗎？”把劉志叢懟得氣個半死。

這事也是王渝告訴她們的，王渝現在對朱芳茹討厭至極，連帶和朱芳茹有點關系的都厭屋及烏。

蔣曉蓉是個例外，因為她是三十三樓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不知道她是劉志叢妹妹的情況下，愿意接近她，和她一起分享小確幸的人。

當然，她知道這里面起紐帶和媒介作用的是周文文，她又不傻。

“那還有兩個是誰？”周文文問。

“你管你自己。”王渝對她擺擺手，說，“管理人員調薪調職一向是要上辦公會的，你們三個各看運氣了，不過你的可能性最大，因為你這個崗位本來配置的就是主管級。”

“不是，我要升職，不到半年就要升主管，當然肯定還要加薪，你們反而認為這對我是一個不幸的消息？”

“升職加薪當然是好事，但是如果黎紅軍權力更大，他一定會膨脹，第一件事估計就是要干掉江雪萍。”蔣曉蓉搖頭說，“這個時候被黎紅軍升職拉攏，等江雪萍安胎回來，肯定就是一炮灰。”

“哦。”周文文并沒有她們這么悲觀，蔣曉蓉和王渝，一個有關系，一個有后臺，對升職加薪這種事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但對她來說這就是絕對高興的事。

周文文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來，想故作深沉來回走兩步，抬頭看看這辦公室小得連轉個身都費力，更別說走兩步了，只能一手抱胸一手托腮，說，“放心，我不會死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又伸出雙手，抬頭望著天花板，“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王渝一手拍掉她伸過來的手，說：“瘋子。”

蔣曉蓉看著她，聳聳肩，一臉的“我就說結果會是這樣”的表情。

周文文看似無所謂，其實心事重重地回到三十一樓，剛出電梯就碰到行政文秘胡玉婷，板著臉拿著一個秘書夾，見到她，招呼了一聲往黎紅軍辦公室去了。

周文文下意識掏出手機看看，剛到下午上班的點。

回到工位上，辦公系統的消息閃個不停，她點開看看，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一一處理完，還不到下午三點。今天真是意外的清閑，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拍拍隔板，對旁邊工位上的王暢說：“暢哥，咖啡給一條。”

正沉浸在表格中的王暢抬頭看看她，反應了一秒鐘，拿出兩條白咖啡站起來，端著杯子說：“走，一起。”

道英的茶水間有些簡陋，但這在渝市也算是很人性化了，渝市好些大型國企，二三十層的辦公樓，都還沒有配置專門的茶水間呢。

道英之所以在每層樓配置了茶水間，完全得益于余閔淮的到來。這個在深圳外資企業工作過的精英，在獵頭推薦的眾多簡歷中，被劉志叢一眼相中，他提出的“企業的根本是人”這個理念和劉志叢不謀而合。

周文文和王暢來到茶水間，泡好咖啡各自沉默不言。周文文腦子有些亂，她當然希望行政主管這是真的，但是被當成工具，也是真讓她心煩。

黎紅軍這個糟老頭子真是讓人煩得要命，每天揪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翻來覆去的糾結，讓整個行政部的同事都苦不堪言。

周文文扇扇王暢抽煙產生的煙霧，嫌棄地說：“喂，能不能等我喝完咖啡走了你再抽？”

“那你回自己工位喝去。”王暢直接甩她一句，“你們女生就是麻煩。”

“難怪你注孤生。”

“不好意思，哥已經領證了。”

“我去，真的假的？瞞得夠緊的啊。什么時候辦酒啊？早點說啊，我好提前跟你絕交。”周文文又扇了一下飄過來的煙。

王暢笑出聲來，說：“你這小氣樣子。我們不打算辦酒，春節出去自駕游就當度蜜月了。”伸手將抽了兩口的半支殘煙按進煙灰缸里杵滅，“也沒想通過辦酒把這些年送出去的紅包成本收回來，沒意思。”

“可以啊，暢哥，大氣。”周文文對他豎個大拇指，緊接著又說，“以后我結婚請你，你和嫂子空手來，別客氣。”

王暢笑了一下，說：“你結婚？到時候我們還有沒有在一起上班都不知道。”

這話說的，太直接了。

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同事一場是緣分，一旦有人離開公司，分道揚鑣就再也不聯系是常態。

比如和星空的同事們。

周文文沉默了。

惆悵！

“文文，我告訴你件事。”王暢一口氣將咖啡喝完，看了看茶水間門口，小聲說，“我覺得江經理沒有懷孕。”

周文文一驚，問：“你怎么知道？”

“我上前天去百象街，看見她跟人在喝咖啡，美式冰咖啡，冰美式！”

“孕婦不能喝咖啡嗎？”周文文不解，她確實不懂。

“你想啊，一個需要臥床養胎的孕婦，大冬天的喝，這可能嗎？”

“你怎么知道那是冰美式？”

王暢皺眉看著她，苦惱極了的表情仿佛在告訴周文文“你的智商忘記隨身攜帶了嗎？”

“你喝過美式冰咖啡沒？”

周文文搖頭，“喝過一次美式，不好喝，冰的沒喝過。”

“冰水喝過沒？冰飲料喝過沒？”

“哦，對對對，冰的杯子上會有一層水霧。”

王暢大聲嘆口氣，轉身往外走了，他知道周文文嘴嚴，不用特意提醒也能嚴守秘密。他憋了幾天的秘密，說出來舒服多了。

周文文追上他，小聲問：“那她看見你了嗎？”

“我怎么可能讓她看見，想死差不多，我又不是傻子。”王暢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刀，說，“估計她也沒想到，離公司這么遠都能被人看見。她當時那樣子，明顯是逛累了走熱了。”

“厲害啊，暢哥，這都能看出來。”

“已婚男士，你懂？”

“明白。”

這就好玩了，江雪萍在這個時候假裝懷孕請長假回去安胎，明顯就是要讓黎紅軍好看啊。

黎紅軍這也是自己作的，要摻和進劉董和朱芳茹之間的戰爭，好好做一個掛名的行政總監不好嗎？非要看朱芳茹臉色行事，把江雪萍排擠得忍無可忍，出此下策。

周文文深信江雪萍此舉是吳悠出的主意，估計劉志叢心里也明白，睜一眼閉一眼罷了。

快下班的時候周文文才知道，黎紅軍出去了，沒在公司，難怪一下午行政部的人都清閑得很，就差沒把零食擺出來開個八卦茶會了。

沈浩今天要來接她和蔣曉蓉去他爹那里喝臘八粥，據說是用八年金華火腿加松茸等七種菌菇熬的，安逸得很。

中午吃飯時，周文文就向蔣曉蓉再三保證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止她到點就沖到樓下打卡走人。黎紅軍要是今天又作妖讓她按時下不了班，她也絕對要奮起反抗一次。

“你們真夠快的，這才六點過兩分。”沈浩趴在方向盤上，頭向著車窗外，用一種看蛀蟲的眼神看著她們倆。

“我今天第一次第一個打卡，這感覺不要太爽。”周文文打開副駕門鉆進車里。

“我第二個。”蔣曉蓉也鉆進車里，關好門，說，“Lot’sGo！”

“曉蓉，我跟你講，江雪萍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沒有懷孕。”周文文想了很久，才決定要把這個可能性說給蔣曉蓉，她一向就秉承著未經證實的消息不傳播的原則，但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得和蔣曉蓉仔細琢磨琢磨。

“你怎么知道的？”蔣曉蓉也是一驚。

“有人看見她在百象街喝冰美式。”

“或許，人家并沒有忌口呢？”

“可是她請假的理由是，需要臥床保胎。”

“那這就確實好玩了哈。”蔣曉蓉想了想，接著又說，“她也只有用這個辦法，讓黎紅軍現出原形。因為只要她在上班，行政部的混亂無為就安不到黎紅軍頭上。”

“沒錯。”周文文點頭，又對沈浩說，“浩哥，我們老是去你爸爸那里白吃，要不還是買點東西意思一下吧，雖然他什么都不缺，但是我們這份心意他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沈浩笑道：“我給他帶了他最喜歡的巧克力，一個大男人，這么喜歡吃巧克力，真是矯情得很。”

周文文立即對他豎了個大拇指，“點贊！”跟著又對他比了個心。

蔣曉蓉無語地搖頭，看著窗外保持了沉默。今天該你們倆表演，誰讓軒軒有事來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