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從嘉北到渝南很有些堵車，好在沈衛國也沒打電話來催，等他們到了的時候，都已經快七點半了。
店里客人有點多，沈衛國將唯一的一個包房留給了他們。包房很小，就一個八仙桌，坐四個人舒服，坐六個人合適，坐八個人就有點擠。
包房里已經坐了三個人了，加上他們，剛好是合適的配置。
沈浩和蔣曉蓉明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表現得若無其事，各自坐下，沈浩來不及向長輩問好，指著周文文說：“媽，這就是周文文，跟你說過的，我女朋友。文文，這我媽，我爸和王阿姨你見過。”
周文文一個緊張，直挺挺地站起來，舌頭有些打結，一個個地挨著鞠躬問好，“阿姨您好，叔叔好，王阿姨好。”
肖玉君笑笑，一招手，說：“坐下坐下，別這么緊張，浩浩早就跟我說過你了。”
沈浩拉她坐下，蔣曉蓉已經向幾位長輩一一問過好了。
“媽，你怎么來了？先說一下啊，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沈浩這撒嬌的語氣和表情，不知道是跟誰學的，“這算你們長輩失禮，不算我們的啊。”
“今天正好過渝南來開會，順道就來了。”肖玉君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笑容柔和，聲音溫潤，有一種經過歲月沉淀后的優雅和從容。
原來沈浩的神來自母親，形來自父親。
“文文，你別怪我們長輩失禮啊，本來是打算要提前告訴你們的，是沈衛國故意想嚇你們一跳，所以你實在要怪，就怪他吧。”肖玉君看出周文文的緊張拘謹，對她笑道，“你也放松點，今天就偶然碰到一起了，我都沒準備見面禮，所以今天不算正式見面。等找個周末讓浩浩帶你來家里吃飯，你帶上給我的禮物，我準備好給你的禮物，好不好？”
肖阿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肖阿姨。周文文松了一口氣，也俏皮地說，“好的呀，阿姨。到時候我悄悄問下浩哥你喜歡什么。”
“你別問他，你悄悄來問我，我比他清楚。”肖玉君拿出手機，“來加個微信，有什么事情我們自己悄悄說。”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沈浩也悄悄松了一口氣，自己的媽從來不按牌理出牌，今天真是嚇他一跳，他舉起雙手說：“完了，你們倆這就結成同盟了，我這是要被孤立了嗎？”
“你別假惺惺的了，心里不知道多美呢。”肖玉君打掉他的手，笑道。
“老師，要不要上菜了？”王阿姨小心翼翼地問。愛上老師的前夫，這確實有些讓她在面對老師時......有些怪難為情的。
“好啊，問過孩子們想吃什么了嗎？”
“問過了，都安排好了。今天不吃烤魚，喝粥吃小菜。”沈衛國回答，又對王阿姨說，“你去讓他們上菜吧。”
等王阿姨出房間了，肖玉君問蔣曉蓉，“陳梓軒呢？”
“他有應酬來不了。”
“你們兩家一向過年都要聚一聚，今年聚的時候應該要說結婚的事了。”肖玉君又說，“你們兩個也真夠可以的，這么多年了才挑破窗戶紙。”
盡管肖玉君開明、和氣還幽默，但周文文依舊做不到完全放開，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她總得說點什么做點什么，不能就這么一直干巴巴地坐著，在肖玉君面前露出一副上不得臺面的小家子氣。
周文文低聲問蔣曉蓉，“你和陳美人要結婚了？”
“大概有這個意思。”
“陳美人求婚了？你都沒告訴我，你個沒良心的。”
“就禮拜六那天嘛，在我們家吃飯，他當我爸媽面說的，我還沒答應，我爸媽就一口答應了。笑得哦，臉上皺紋都快成馬里亞納海溝了，就跟我好不容易有人要了似的。”蔣曉蓉咬著后牙說，“一點都不浪漫，我現在想想都氣得牙癢癢。”
“你們倆確實給人一種未婚先老夫老妻樣的感覺。”周文文一扯嘴角，說，“算了，看在他長得美的份上，你先把人拿下了再說。”
蔣曉蓉癟著嘴一陣猛點頭。
肖玉君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沈衛國的臘八粥和他的烤魚一樣，美貌和美味兼備。粥熬得濃稠，面上撒了幾粒蔥花，用一個青花小盅盛著，底下墊著同系小碟，配了一支薄胎透亮的白瓷小勺。
吃進嘴里軟糯咸鮮，口腔被溫潤的香氣縈繞，間或嚼到一粒不知名的Q彈小雜糧，會產生一種爆炸般的快感。
這可恥的小資調調！這墮落的感官享受！周文文由衷贊美。
沈浩時不時給周文文夾一筷子菜，其間不忘對自己的媽說一聲“媽，你都這么熟了，自己照顧自己啊，我今天先不管你了。”
“今天嘴這么甜。”肖玉君指指他，帶著寵溺的輕責，“你平時吃飯也沒管過我，吃你們自己的。”
“文文，你那個自考現在學得怎么樣了？”王阿姨問，她覺得今天的周文文特別親切可愛。
同理心，很正常。
“我自己感覺還可以，但是這半個月有點忙，已經兩周沒去上課了。我昨天找同學借了課件和筆記，打算這兩天抓緊時間補一下。”周文文太喜歡王阿姨此時的話題了，“王阿姨，考試報名的時候，我可能還要麻煩你。”
“不麻煩不麻煩，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直接找我就是。”王阿姨熱情地說。
肖玉君眉頭一跳，自己這個學生，唉。
“浩浩，等下你回學校還是哪里？”她問。
“回家啊”沈浩說完一下反應過來，臉一紅，說，“媽，你......，除了學校和家里我還能回哪？”
肖玉君故意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又問，“開車了嗎？”
“肯定開車了啊，你那公主侄女，沒專車接能來啊？”沈浩趕緊扯到蔣曉蓉身上，轉移尷尬。
蔣曉蓉真是躺著中槍了，氣得指著他欲言又止。
“那我等下坐你的車回去。”
“你的車呢？”
“我讓司機開回去了，私事耽誤人家不好意思，也違規。”
“真是個優秀的布爾什維克。”
這母子倆，好有意思，太和諧了。周文文暗自放松下來，她開始喜歡上這個肖阿姨了。
等送完周文文和蔣曉蓉，沈浩才對肖玉君說：“媽，你以后就別來爸這里了，你沒看人家王阿姨一晚上都不自在的樣子。”
“那是她的事，跟我沒關系。”肖玉君放下手機，又說，“沈衛國現在不是挺好的，心也收了，也玩不動了，她應該知足了啊。”
“媽，我們講道理啊。所有人都知道我爸再怎么渣，他自始至終愛的只有你，你這樣讓人家王阿姨多難堪啊。”
“那也是她的事！她當初非要和沈衛國在一起，要死要活的樣子換來今天的難堪。還有啊，什么沈衛國愛的始終是我這種話，再聽到你說出來，我一腳踢死你。沈衛國最愛的是你，然后就是他自己。”
“我知道你和我爸現在就把對方當親人，但是王阿姨她放不下啊，她那么在乎老爸，又是你學生，是吧？一晚上她都繃得緊緊的，就和文文說了幾句話，看著也挺可憐的。”
“行了，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數。”
“還有啊，媽，你今天故意的吧？你想看文文你跟我說一聲啊，這樣搞得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的，別說文文了，我都有點懵。”
“那也不至于，我真是來這邊有個會，還以為要開到晚上，結果提前結束了，就給了沈衛國一個面子。”
沈浩無奈搖頭，說：“我爸也真是的。”
肖玉君說：“他們的事，你別操心了。你和文文春節怎么打算的？”
“還早吧，沒說到這個問題。”沈浩停下車，“到了。”
下車關好門，把肖玉君的包接過來，又說，“今年春節她肯定要回去的。媽，有些事我想給文文留下足夠多的時間，她和她上一個男朋友，好得草率，分得也草率，給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所以我至少要讓她知道，我們對她，是鄭重其事的。”
“她和她上一個男朋友......？”肖玉君停下步子，變得有些嚴肅。
沈浩遲疑了一下，決定如實相告，“嗯。”
肖玉君看著自己兒子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說：“好兒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接著說，“浩浩，先說好啊，任何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我知道了，你可真是的，想什么呢。”
周文文回家后呆坐了半個小時，人生的轉折對她來說太快了些，她腦子有些亂。
自己要升職的事是真的嗎？能通過嗎？劉志叢真的要重用黎紅軍嗎？江雪萍回來后自己會更艱難嗎？沈浩和他媽媽現在在談論她嗎？她今天表現得還好嗎？自己給沈浩媽媽留下了什么樣的印象呢？
周文文最近工作和學習的壓力太大了，她覺得不踏實，壓迫感越來越重，她突然想家了，想幫爸媽做點雜活，把腦子放空，把心放平靜。
等她洗個澡出來，看到沈浩發來的信息，“睡了沒？”
周文文抿嘴一笑，“沒呢。還在等你信息呢。”
“真乖。我媽很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你媽媽，又漂亮又有趣。”
“那我明天轉告她，她就喜歡別人說她漂亮。”
“你媽媽好可愛。”
“你們放假時間定了告訴我，到時候幫你一起搶票。”
“我坐大巴車回去吧，高鐵票太難搶了。”
熱戀期，最是依依不舍。兩人越說越來勁，索性通了視頻電話，互道了晚安才罷休。
“你要再自信一點。”沈浩曾這么溫柔又堅定地鼓勵她，周文文望向窗外，霓虹閃耀，掩蓋了夜空星光，這是個現實的社會，她沒有時間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