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青樓里出生的，母親在她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青樓的老鴇見她小小年紀便已是眉清目秀的模樣便收養了她。

老鴇換掉了母親給的名字，為她取了一個甜膩的名字。

從此她沒有姓，沒有父親，只有一個青樓女子的藝名——蜜兒。

十二歲以前的事，她已盡數忘光，連母親長什么樣，也漸漸模糊，只是每次看著鏡子，還能從自己那張幼稚的臉上找到些許母親的影子。

老鴇沒有送她上學堂，而是將她養在青樓中，從不讓她踏出青樓一步，為的是保持這白皙透明的皮膚。其他的孩子在讀四書五經時，她在學習如何去誘惑一個男人。

十四歲，青樓來了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花大價錢買下了她，她只記得，老鴇看著一桌的黃金兩眼泛光的樣子。

這個男人將她帶到了一個道館模樣的地方，在那里住了近半個月，在某一天的下午，一碗涼茶讓她不省人事。

醒來之后，臉上的刺痛讓她第一次有了自盡的念頭。

那張與母親有些許相似的臉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傾城精致的臉頰。

她又有了新的名字——蜜沁。

將她買下的男子送她上學堂，派人叫她琴棋書畫，每天告訴她，要聽話。

許是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類似于父愛的感情，蜜沁從來沒有問過關于自己現在這張臉的事。

平靜的兩年過去了，然而在她十六歲生辰時，這個她視為父親的男人，在醉酒的深夜闖入她的房間，強暴了她，告訴她，要聽話。

十八歲，男人將她送進另一個青樓，告訴她，要聽話。

十九歲，她再次見到了男人，男人將自己的計劃和這張臉的事告訴了她，告訴她，要聽話。

二十歲，男人在一個夜晚將她帶到了逸王府，她見到了奉逸，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見鐘情。

二十一歲，奉逸在一次宮廷宴會后醉酒要了她，與那個男人不同，對于奉逸她心甘情愿，可是，她身上的這個男人，她第一次愛上的這個男人，占有她時卻喊著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東臨柔。

“不是的，不是的……我才是東臨柔，我才是！”蜜沁臉上閃過癲狂，回頭就去拉身邊跪著的宮女。

這些宮女們哪里敢起來，不論蜜沁怎么拉扯她們只顧著把頭低著。

小柔清冷的視線落在蜜沁身上，看著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如此狼狽。

“都起來吧。”一句話，奉逸，南宮君絕最先起身，就跟從前一樣默默退至小柔身后兩側。

奉逸就像不認識蜜沁一般，方才的舉動已經明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么多年跟小柔的相處，他多多少少還是知道小柔的想法，剛才小柔看他，雖只是輕輕一瞥，卻讓他心里一顫。

這是小柔給他最后的機會。

“長公主這鬧的是哪出呢？”一直默默旁觀的赫連培風涼涼的打趣道。

“家務事而已。”小柔語氣平淡，不想跟赫連培風解釋太多。

而蜜沁在發現奉逸完全拋棄自己之后陷入了癲狂，空洞的眼神在每個人身上晃動，狼狽的坐在地上，頭上華麗的發簪也散落一地。

“把她帶下去。”小柔輕聲吩咐道，看著一個與自己有一模一樣臉龐的人如此狼狽的坐在地上，心情不是很愉快。

“是。”跟著蜜沁一起來的侍衛們馬上聽令。

正在這時，一直趴在地上沒有生氣的尸人，突然抬起了頭，朝四周嗅了一圈后，朝蜜沁爬了過來，在地上留下一道紫黑色的痕跡。

尸人抱住蜜沁的腿，再次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小柔臉色一沉，上前幾步在蜜沁面前蹲下，伸手捏住了蜜沁的下巴強制讓她看著自己，而小柔此時此刻的臉色，只能用陰沉來形容。

“這是你養的尸人？”

小柔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尸人靠養尸人的鮮血生長，只有在靠近養尸人的時候，尸人才會有如此反應。

而蜜沁仿佛沒有聽到小柔的聲音，眼神透過小柔呆滯的盯著地板。

“回答我！”小柔眼中帶著怒氣，捏著蜜沁下巴的手往下移，狠狠掐住了蜜沁的脖子。

侍衛們見小柔動怒，全都下意識往后退開。

“殿下，不如帶回去慢慢審問。”南宮君絕站在小柔身后說道，畢竟在場不全是自己人，有些事不方便，而且小柔對于尸人的出現所表現出來的慌亂，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小柔卻好像沒有聽到南宮君絕在說什么，一雙美目直直盯著眼前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蜜沁。

蜜沁卻笑了，“我才是東臨柔！我才是！”這樣喊著，蜜沁突然伸手掃向小柔，小柔沒想到蜜沁在這種情況下會突然動手，被打了個結實。

“啪！”

一聲脆響，在這個夜晚格外清晰。

小柔愣住了，臉頰上的刺痛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晃神。

“你找死！”南宮君絕大步向前狠狠掐住了蜜沁的脖子，只是微微用力，蜜沁的臉已經漲的通紅。

小柔的臉頰因為蜜沁的指甲而被劃出兩道淺淺的血痕，被打到的地方已經開始微微泛紅。

蘇梓杰一言不發來到小柔面前，細細查看小柔臉上的痕跡。

“無礙……”

“別動。”

蘇梓杰仔細端詳著小柔的臉，皺起眉頭伸手搭在小柔的脈搏處。

手指掃過的紅痕之下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血痕，與小柔本身臉上的桃花印相疊，不像是意外，這樣剛好的位置，太過巧合。

“南宮將軍，留她一命。”眼見一旁的蜜沁被盛怒的南宮君絕掐的奄奄一息，小柔連忙出聲阻止。

南宮君絕聞言松開手上的力氣，但卻用力將蜜沁甩至一旁，蜜沁狠狠摔在地上，悶聲一哼，吐出一口血。

似被蜜沁的血所吸引，一直倒在地上的尸人突然起身，像是追尋到食物的惡狼一般身形敏捷的朝蜜沁倒地的方向爬去。尸人伸手抓著蜜沁的衣襟，不停用臉頰蹭著蜜沁的腿，這樣詭異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變了臉色。

“果然這尸人是你養的！”眼前這一幕，就是證據，小柔激動的朝蜜沁走去，卻突然感覺眼前一陣發黑，身形不穩。

“小柔！”離小柔最近的南宮君絕最先發現異樣。

蘇梓杰最先扶住小柔，順勢讓小柔先坐在地上。

“師兄，我……我感覺不太好。”小柔低聲說道。

蕭信也趕來小柔身邊蹲下，問一旁的蘇梓杰，“她怎么了？”方才見蘇梓杰為小柔把脈，就知道蘇梓杰肯定是已經發現了什么。

“勞煩南宮將軍幫我先扶著殿下。”蕭信輕輕瞥了蕭信一眼，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反而對一旁的南宮將軍說道。

南宮君絕沒說什么，而是很自然的蹲下讓小柔輕輕靠在自己懷里，小柔此時已經閉上眼睛，額頭上冒著細細的汗珠，連呼吸聲都開始急促。

“你……”蕭信對蘇梓杰的行為表示不解。

“齊國太子，請注意一下身份。”蕭信低聲提醒道。這里是東臨，小柔是東臨長公主，而蕭信一個齊國太子，無論是立場還是身份，都不適合與小柔有太過親近的舉止。

說完蘇梓杰起身走向蜜沁，伸手扯過蜜沁方才碰到小柔的手，果不其然在蜜沁的指縫中，看到了細細的白色粉末。

“哈哈哈哈哈，東臨柔死定了，她死定了！”蜜沁突然爆發出異常癲狂的笑聲，“東臨柔，這種感覺熟悉嗎？兩年前那個夜晚你說了什么你都還記得嗎？”

蘇梓杰放開蜜沁的手，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與小柔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眼中只剩下鄙夷。

“她做了什么？”南宮君絕問道，雖然他不懂醫術，但是對于脈絡還是有一點研究，方才粗粗打探過小柔的脈搏，雜亂無章明顯是中毒的癥狀。

“是雪毒。”蘇梓杰淡淡開口。

蜜沁搖晃著身體站起來，看著虛弱不堪的小柔再次大笑出聲，“東臨柔，我不知道你怎么活下來的，但是這次你死定了！沒人救得了你！”

蘇梓杰頭也不回反手一揮，蜜沁就如斷線風箏一般飛了出去，再次重重摔在地上后便沒有再出聲，而那個尸人緊跟著蜜沁身邊寸步不離。

就憑蜜沁兩年前做的事，就足以讓她死上幾百次，想她死的人首當其沖就是南宮君絕，讓她活到現在無非是小柔的意思。

蜜沁的話，小柔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身上的毒發的痛楚也清清楚楚。

這種仿佛全身血脈碎裂一般的劇痛，讓她意識模糊，兩年前那可怕的夜晚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一幕一幕重演。

“師兄，師兄……帶我走，快帶我走。”僅剩的一絲意識，小柔喚道。

即使正在承受著劇痛，小柔沒有忘記自己現在身處何地，身旁有何人，從小到大的榮耀感不允許她在這么多人面前失去理智，她也不可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把自己最脆弱無助的一面表現出來。

而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夠依賴的人，就是蘇梓杰。

就如那個晚上蘇梓杰將她帶出皇宮一般。

就連一直摟著她的南宮君絕，也只能低垂著眼眸不說話。

“我先帶你離開。”蘇梓杰明白小柔的用意，彎腰打橫抱起小柔，無視身后那幾個位高權重的人，飛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眾人面前。

眼看著蘇梓杰帶著小柔走了，留下的幾人沉默了許久。

南宮君絕第一個出聲，卻是對著赫連培風。

“赫連培風，這‘雪毒’是你們北疆稀有的毒物，如今長公主殿下遭歹人所害，用的就是你們北疆之物，希望你明日確實能拿出‘雪毒’解藥，否則這筆賬，東臨定會算在北疆頭上。”南宮君絕依舊的一臉冷漠淡然，直視著赫連培風。

赫連培風陰沉著臉不說話，小柔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中了“雪毒”，正如南宮君絕所說，他們北疆難辭其咎。

“來人，把這個女人和那個東西帶走。”南宮君絕指著那邊暈倒在地上的蜜沁和她旁邊的尸人，跟隨著他的暗衛立刻出現將蜜沁和不遠處的尸人一起帶走。

處理完這些事，南宮君絕給了奉逸一個眼神之后，邁步離開了北疆使府。

“太子殿下，此番遇見也是緣分，不如來在下的府邸飲兩杯茶？”奉逸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平淡又不失恭敬。

“也好。”蕭信知道奉逸這是在給他臺階下，也就欣然答應了。

不理會身后陷入沉思的赫連培風，奉逸和蕭信兩人一齊走出北疆使府，而先前跟隨著蜜沁一起過來的侍從宮女們也都跟在奉逸身后。

“處理掉。”離開北疆使府沒多久的一個暗巷中，奉逸突然開口說出這三個字。

“是。”兩個逸王府的下人應聲，低著頭手持利劍便往奉逸身后那一群侍從和宮女沖去。

“啊！”

“！啊！”

奉逸帶著蕭信，兩人仿佛都不知道身后的人間煉獄，依舊邁著優雅的步伐轉身走出暗巷，來到了繁華的中心大街。

蕭信知道奉逸做了什么，但是他沒有出聲。

首先這是東臨自己的事情，他沒有立場插足干涉，二，他知道奉逸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即便白白犧牲了這些無辜的人，但是沒辦法，這些人最大的錯就是運氣不好跟著蜜沁來到這里目睹了這些。

這就是作為上位者，可以輕易掠奪其他人生命的特權。

他們都喜歡用最干脆簡單的方式，保守秘密。